第五节

作品:阴阳师·付丧神卷 作者:梦枕獏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西京——杂树林中有一间茅舍。

    那是角落四方竖立着柱子,再钉上木板当作墙壁,屋顶只用茅草覆盖的破屋。

    夜露落在屋顶茅草与茅舍四周的杂草上,星星点点,闪烁着青色月光。一只只有半边的白凤蝶,在破屋入口附近翩翩飞舞。

    晴明步下牛车,说:

    “应该在这儿。”

    “她竟然住在这种破屋……”说到此,博雅便接不下话。

    博雅右手举着燃烧的火把。

    “请问……”晴明叫唤着,“有人在家吗?”

    没有回应。

    拂晓时分——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段。

    连月亮都已西倾,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东方上空便会逐渐发白。

    突然,黑暗中传来鲜血的味道。

    “晴明。”

    “嗯。”

    晴明点头,表示他也闻到了。随即从博雅手中接过火把,说:“进去吧。”

    晴明走在前头,缓慢的钻进茅舍入口。

    入口处有泥巴地,然后是简陋的木板房;泥巴地有水缸与炉灶,地上还躺着一只锅子。

    女人仰躺在木板房上,已洗掉脸上的丹粉,身上也换穿了白衣,但容貌仍是“生成”的模样。

    喉咙插着一把短刃,鲜血自喉咙汩汩流至地板。女人似乎用短刃刺进自己的喉咙。

    “德子小姐……”博雅奔上地板房,想扶起女人。这时,女人突然睁大眼睛,抬起上半身,打算用牙齿咬住博雅喉咙。

    “博雅!”晴明伸出手中的火把,挡在博雅与女人之间。

    女人咬住燃烧的火把。火星四溅,劈劈啪啪发出声响。

    晴明想缩回火把,但女人却紧紧咬住不肯放松。女人的头发逐次烧焦,蜷缩成一团。

    不久,女人松开火把,精力耗竭地仰躺下来。

    “德子小姐……”博雅抱起女人。

    “本来想咬住你再吃掉你……”

    女人口中满溢鲜血,喉咙发出呼呼声,喃喃低道。

    “吃吧。”博雅凑头在女人耳边轻声细语,“咬住我的喉咙,吃吧。吃我的肉吧。”

    博雅继续说:“对不起,对不起,叫晴明阻挠你的计划的,是我。是博雅我硬逼晴明插手管这件事。是我干扰了你的计划。因此,你尽情吃我的肉吧,尽情咬我的心脏吧。”

    化为“生成”的女人,摇了摇头:“这是我自愿得到的结果。”

    女人的嘴唇发出青白火焰,摇摇晃晃地与话语一起燃烧。

    “我本来想活着化为女鬼,没想到无法如愿,反而让你们看到我那可耻的模样。既然如此,我也无颜苟活,只好用短刃刺进自己喉咙……”

    “生成”女鬼奄奄一息地继续说:“就算变成这个模样,还是无法消除,我的怨恨还是无法消除。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只好抵死化为真正的鬼,死后再向为良作祟……”

    女人一边哭泣一边叙述。

    “其实我也不想吃那男人的肉,可是,不这样做,在我的内心波涛汹涌的感情,无法平稳下来呀。”

    “到我这儿来。死后仍然无法消除怨恨的话,到我这儿来,来吃我吧。”

    “博雅大人,您……”

    “你知道我的名字?”

    “博雅大人,您刚刚不是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了吗?不过,我以前就听过博雅大人的名字了,还有,笛子……”

    “那天晚上,崛川旁的女用牛车是……”

    “您认出来了?”

    “听到你的声音后,我才想起来。”

    “那时,我和为良大人之间,感情仍很好。为良大人曾借给您一支笛子……”

    “是的,我借用了笛子……”

    “为良大人说过,如果想听美妙笛声,夜晚到崛川旁便可以听到了……”

    “……”

    “为良大人那时早就知道了,博雅大人每晚都会在崛川旁吹笛……”

    “嗯,嗯。”博雅连连点头。

    “那时,我真的很幸福。我很想回到那个时候,再度倾听博雅大人的笛声……”女人眼角流下泪水。

    “当然可以!”博雅语毕,凑头在女人耳边轻声说:“当然可以。无论何时,我博雅都愿意吹给你听。”

    “博雅大人,不要把头太靠近我,不然,您的喉咙……”

    女人紧紧咬住牙根。“呼”,女人又恢复原本的五官。

    “德子小姐,这世上有这般无奈的事呀。再怎么哭泣、再怎么痛苦、再怎么思念、再怎么恋慕,也无法抓回对方的心……”

    “……”

    “德子小姐,我无法帮你任何忙。无法为你做任何事。啊,这真是……这真是……我真是无能又愚蠢的男人,我……”博雅流下眼泪。

    “不,不。”德子摇头,“我知道。我知道您说的一切。可是就算知道一切,人还是有不得不变成鬼的时候呀。当这个人世再也找不到疗愈憎恨与悲哀的方法,人,除了化为鬼,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脱。”

    “德子小姐……”

    “博雅大人,我有个请求。在我死后成为鬼,想去吃为良的肉时,我会到博雅大人那儿去,到时候,您能不能为我吹笛呢?”

    “当然可以!无论何时都行,无论何时!”博雅说毕,女人便垂下了头。

    女人的身体在博雅手臂中,突然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