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div id="content"> 《白算计》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著
大夜国的男孩子在五岁生辰那日都要批一批命格,普通人家找个街头巷尾的算命摊子给孩子算一算前程,而似夜国第一将门、镇南王府的小世子这等金贵身份,自然是要请大夜国师来郑重卜卦推演的。
这一日一大清早,镇南王府的中门大开,两队亲兵前呼后拥着一辆华盖马车驶出。那装饰云母的双驾马车鎏金雕花,车身涂黄金五彩,是镇南王妃的阵仗。
车马一路驶出城门,穿过寒冬冷风吹拂的上京近郊,一个时辰后,缓缓停在了国师府的大门前。
国师府早已派了人等在那里,恭候镇南王妃与小世子大驾。马车停下,王妃携着一对孩子下车。
她左手牵着的是她唯一的嫡子——镇南王世子纪南。纪南今日刚满五岁,生得眉清目秀,骨骼清奇,一袭湛蓝色锦袍清贵爽朗,更显得他身姿若松,小小年纪便已是一身气度。
王妃右手里还牵着一个,却是个小女孩,看着与小世子差不多年纪,眉目如画,穿着一件与小世子同式样的红色锦袍。那大红颜色喜庆热闹,衬得她圆圆的小脸更加白嫩生动,小姑娘笑起来两个浅浅梨涡,当真玉雪可爱。
王妃牵着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小人儿缓步进府,国师大人已在内等候。双方见了礼,国师见那纪南小世子一双眼睛生的黑白分明,虽盈着稚气却是清澈无方,隐隐承袭了镇南王纪霆那傲骨虎威,又更添坚韧风骨,不由得缓缓点头,赞了声“好!”。
镇南王妃听了这声“好”心中大喜,笑吟吟的问:“还请国师大人指点一二?我这个孩子好在哪一处呢?”
国师捋着花白的胡子,目中带笑,望着纪南,批道:“将星临世、光耀大夜。”
这命数对于纪南这样的将门虎子来说当然是极好极好的,镇南王妃乍听之下也是面露喜色,只是再一想她唯一的心头肉命中注定征战沙场,当娘的又不免眼中一黯。
大人们这厢说着话,纪南始终立在母亲手旁,安静守礼。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却被四个字四个字的“武勋卓越”“功耀后世”绕得不耐烦,挣脱了乳母的手跑来跑去的玩。
国师身后那个黑衣的冷眉少年、刚才被称作“国师大人关门弟子”的,她跑过去扯人家袖子,声音清脆的问道:“小哥哥,你除了给国师大人关门还会什么?你会不会算命?”
这就是陈遇白第一次见到纪小离的情景:平常的一天,除了天气特别好以外没有什么特别,无聊的人来批无聊的八字。他昨夜整夜参星,有些疲惫的站在师父身后见客,那张后来风靡了上京万千春闺少女的俊颜此时还未褪完全婴儿肥,却已是眉目冷清的了,寻常人见了连盯着看都不敢,白胖如同水中鲜出藕节的女孩子不知哪来的狗胆,竟伸手就抓住了他那身月光都不敢沾染于上的黑色冰绸袍子。
少年陈遇白眯了眯狭长凤眸,顿时周身寒气大作。
可那截鲜藕完全不知死活,仰着头望着他表情别提多么呆傻。倒是纪南立刻走了过来。这个许多年后令大夜周国闻风丧胆的神武大将军王,这时还是个俊俏温和的小男孩呢,捉了鲜藕的手,纪南低声的向陈遇白赔罪:“小妹年幼不懂事,冒犯了阁下,还请阁下见谅。”
纪小离被纪南拉着手,好奇的扭过脸问他:“这个小哥哥只负责关门吗?就像阿香专门给公主娘娘打帘子一样?”
陈遇白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公主娘娘指的自然是当今圣上的胞姐艳阳公主,整个大夜国都知道艳阳公主自请为镇南王小妾的故事,陈遇白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被比成了给小妾打帘子的三等婢女。
冷眉冷眼的少年忽然笑了。
那样冷峻如同冰海雪原一般的眉眼,这样轻轻的一笑,竟像是千万树的梨花同时开放,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艳。
“把你的八字告诉我,我来帮你算。”微笑着的陈遇白对纪小离说。
∩那被安慰的人脸色更差了——陈遇白紧紧抿着唇,一向冷清自制的眸中竟克制不住的流露出惶惑。
是的,鲜藕没说错,他算不出来。
他家学渊源,自拜入国师门下更是日夜钻研命理之术,当今夜国比他相术高明之人不出五个,可眼前明明白白的八字、又傻又蠢的白嫩丫头,他却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形高墙将她的前尘后事阻隔在外,一切都在他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算不出来历,算不出生平,算不出将来……他竟然算不出来!
那双冰海雪原一般的眸子紧紧锁着自己,小离虽懵懂却也觉出不好,害怕的退了两步,一扭头往王妃身边跑去,扑进了乳母的怀里。
国师大人温厚的声音这时不急不缓的响起:“遇白,你过来。”
少年收回目光,白着脸走过去,沉默的跪倒。
“师父……徒儿学艺不精。”
国师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却笑了起来,抚着胡须笑得如春风拂面,也不叫心爱的小弟子起身,笑吟吟的对镇南王妃说:“王妃娘娘,女儿家金贵,轻易不排八字。若不嫌弃的话,老朽为令爱看看相如何?”
王妃自然说好,温柔的唤养女:“小离,来母亲这儿。”
苦着一张脸的小丫头从乳母怀里下来,王妃替她拉了拉身上衣裳,柔声对她说:“乖,不怕,去给国师爷爷看看你。”
小离性格顽劣,本就不是怯懦的孩子,得了王妃娘娘的安抚,她大大方方的走到国师大人面前,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
小小的女孩子穿着喜庆活泼的红颜色,雪白柔嫩的脸颊上一双清澈无方的眸子,国师大人和善的目光里带着笑,认真端详了她良久。
“花开之象,祯祥吉庆;鸾凤相合,福寿圆满。是个好孩子。”国师大人和蔼的说,从袖中变戏法似地拿出个锦囊,放到懵懂的小姑娘手里,“这是给你的。不过现在还不能打开,要等到十年后,你簪发礼的时候方能打开。”
小女孩捧了那金线绣了祥云图样的锦囊,高兴的点了点头答应。
两个孩子都得了好批示,王妃高兴不已,连连向国师大人道谢。一时间堂中众人都欢天喜地的,只有还跪在地上的陈遇白,整个背已经被汗打湿。
他当然不是学艺不精。
他当然知道:以他的命理之术,他算不出来的人只有一种可能——算人不算己。
这个又傻又蠢的丫头,与他一生有深重纠缠,所以他才会算不出来。
黑衣少年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幽凉的白玉地砖,心头更凉。
他知道那锦囊里是什么。
是他陈遇白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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