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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弘治皇帝已穿上了医官的衣服,随即乘着小轿自宫中的侧门出宫,几个宦官和数十个护卫作陪,他们俱都穿了常服。后头的朱厚照也坐在一顶小轿里,一出了宫,他便如笼中之鸟一般,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此时挑开了帘子,一对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沿途的街景,即便只是沿途的路人,都足以让朱厚照打量个老半天,兴奋许久。待到了方宅,弘治皇帝并没有立即下轿,这个时候,弘治皇帝早已计算好了,此时方景隆还在当值,所以认得自己的人,可能就是一个方继藩,除此之外,便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随从。刘钱深知主上的意思,上前对方家的门子道:“皇上听说南和伯子得了脑疾,特遣医官前来探视,快去通报,命方继藩来接……”他本想说接驾,又连忙改口:“迎接。”门子听罢,下意识的咕哝道:“又来了太医?”可见这宦官冷着脸,门子不敢怠慢,连忙匆匆的进去禀报。随即,弘治皇帝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御医来了,御医又来了……”“嗯?”弘治皇帝一愣。可方家上下,却已炸开了锅。在前院巡视的杨管事身躯一震,转眼之间,竟化身成了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指挥若定:“少爷在哪里?”“后院。”“王虎、大牛,赶紧去,将人控制住,不可伤了少爷。”“是。”两个魁梧的家丁,抖了抖XIONG脯上的膘肉,如狼似虎便朝后院狂奔。杨管事依旧背着手,目中透出精光:“去寻刘账房,账房要上锁,告诉他,账在人在。邓健呢,邓健那厮呢……让他跟着少爷的,是不是在少爷那里?”“是跟着少爷。”杨管事吁了口气,这样他就放心了一些:“请府里的三个举人公,他们是少爷的门生弟子,请他们帮忙。”说着,他掷地有声:“其余的人,分守各处,给我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上屋顶!”…………方继藩在内宅后园的葡萄架子底下,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邓健弓着身在一旁候命,而小香香呢,则身子微微屈着,虽是穿了钗裙,娇躯却不自觉的露出曼的曲线,她攥着粉拳,轻轻地给方继藩捶着腿。一旁是一个茶几子,茶几上是一盏热腾腾的茶,还有一些瓜果。一枚蚕豆还未剥壳,便被方继藩直接塞进嘴里,然后他愉快地仰躺着,将这后园想象成沙滩,至于小香香,则将其想象成穿着BIJINI的美女,脑海中有了如此画面,突然觉得人生竟没有了缺憾。这是地主家傻儿子的既视感,方继藩却乐不起来。腐败的生活啊,会消磨我的意志,嗯……下下下下下不为例!却在这时,方继藩突得眼前一花,便见家里的王虎、大牛二人,矫健的疾冲而来,两个人扑哧扑哧的自鼻孔里呼着白气,如两头小牛,两面包抄,将方继藩夹住。远处,杨管事小跑着,带着七八个仆役,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过来,口里大叫:“少爷,宫里又来御医了,又来御医了。”又来了……方继藩懵逼。然后小香香不捶腿了,像是早得了吩咐似得,警惕似得看着方继藩。邓健很干脆,迅速的酝酿情绪,眼眶通红,嗷的一声便哭了:“少爷……”拜在方继藩的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方继藩更加懵逼……这阵势,不小啊,不晓得的,还以为皇帝出巡呢。杨管事带着十几二十个仆役到了近前,作揖的作揖,跪下的跪下,可表面上一个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只是他们的站位,竟还隐含着兵家之法,方继藩前后左右,俱都堵的死死的,四面包抄,没有留一丁点缝隙。呃……好像……有点儿尴尬啊。上一次,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你们以为我真喜欢上屋脊?我特么的畏高啊。如丧考妣的杨管事深深一揖,红着眼睛:“少爷…自重啊…”…………两顶轿子,几十个或明或暗的护卫,还有几个随侍的宦官,自叫人通报了之后,就像是……被人晾在了一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送进去的消息,像是石沉大海。一开始,弘治皇帝还在思绪飘飞,一面等方继藩来迎接,一面在想,这个方继藩,到底有什么不简单的地方呢,他是个大智若愚之人吗?此人先有改土归流,后又教授出了一个三个如此了不起的门生……弘治皇帝是来取经的,方继藩教徒的本事,实在是震撼住了自己。可左等右等,足足过去了两炷香,这方家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弘治皇帝有些焦躁了,他出宫的时间不能太长,待会儿还要接见几个卿家,商讨西南边事。于是他咳嗽一声。刘钱连忙到了轿子前,低声道:“陛下……”“为何还没有动静?”弘治皇帝道。刘钱哑然,随即道:“是,奴婢也觉得奇怪,奴婢方才可说得清清楚楚,陛下命御医来探视那方继藩,若这方继藩但凡晓一点事,也该知道这是陛下的鸿恩浩荡,接驾都来不及,可这方家倒是好,居然不闻不问,这……”不可以忍啊。弘治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刘钱说的对,洪恩浩荡,你们方家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把钦赐的御医晾在了外头,真是胆大包天了。他阴沉着脸,竟是下了轿,其余护卫连忙围拢过来,刘钱想要伸手搀扶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却是将他的手打开,出了轿子,抬头看着方家宅邸前那烫金的南和伯府四字,沉着脸,拂袖道:“走,进去!”于是一行人匆匆的走进方府的大门。说也奇怪,这一路进去,竟发现府上一个人都没有,不但先前那门子石沉大海,竟连一个女婢和仆人都没看见,宅邸的前院,竟是死一般的静籁。朱厚照亦步亦趋地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后,左右地看来看去,忍不住咂舌,低声咕哝道:“莫不是遇鬼了吧。”弘治皇帝便回眸瞪他一眼,可耳畔,竟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哭声,弘治皇帝竟觉得背脊发凉,却还是威严地顺着声源处去。疾行几步,过了月洞,那声音便更加真切了。“少爷,你可万万别想不开啊,咱们不看太医,不看了,咱们满府上下,谁不晓得少爷的脑疾好了,少爷现在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少爷别寻短见啊。”“少爷,太医已让我们赶跑了,绝不扎针,少爷好生在这歇着……”弘治皇帝听得目瞪口呆,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护卫们则将弘治皇帝团团围住警戒。弘治皇帝却排众而出,径直看去,却是啼笑皆非了。只见方继藩一脸发懵的坐在躺椅上,身边拥簇了数十人,七嘴八舌,哭的,嚎的,跪的,趴的。欧阳志三人也都闻讯来了,真是哭笑不得,悲戚的到了面前,二话不说,行师礼:“恩府,还请自重!”“我……我没说要上房啊……”方继藩被这阵势唬住了。欧阳志泪眼磅礴,这是什么事啊,好歹自己也是解元公,摊上这么个恩师倒也罢了,御医来了你就要上房,我做的是什么孽,现在不只要上房,还把大家当傻子糊弄,我……我……我不如死了干净。他心里既觉得悲哀,又是生怕恩府想不开,待会儿趁人不注意,有什么好歹,凄凄惨惨戚戚的道:“恩府,君子不立危墙不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恩府不可儿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