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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这胡人,乃是大明心腹之患,整个大明,几乎最精锐的军马,都调集在北方的边镇,而为了供养这支军马,朝廷可谓是殚精竭力,这也是为何,区区一群倭寇,竟可以肆虐东南的原因,无非是朝廷根本没有将重心,放在东南而已。可现在……一个美好的前景,却摆在了刘健等人面前。或许……当真有一日,大漠之中,再无威胁,大明可以深入大漠,自此后顾无忧吗?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这些鞑靼人,为何依附,朕始终不明白,方卿家说,你对鞑靼人最是了解,朕想听听你怎么说。”朱厚照眉一挑,道:“儿臣有些累,刚刚从新宫那儿来。”弘治皇帝只好道:“来,给太子赐坐。”有宦官匆匆搬了个锦墩来,朱厚照坐下,方才道:“很简单,因为儿臣烧杀了他们的马料和牛羊,他们本就遭灾,粮草不足,难以熬过这漫长的冬天,再加上剩余的牛马,都给儿臣宰杀了,又烧了他们的储粮,这个冬天,他们是决计熬不过去的。”“鞑靼人也是人,大明总将他们视做是禽兽,他们只是劫掠,行为和禽兽,确实没有分别。可他们也是人,是人,便也害怕饿肚子,人饿了,是会死的。不但自己要饿死,妻儿也要饿死。”“儿臣这么一折腾,整个大漠,分崩离析,不过指日可待罢了,那些鞑靼人,又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人多而肉少,人人都想活下去,还有存粮的部族,会面对附近部族的疯狂袭击,没有粮的部族,哪里会管你是不是自己人,是不是同宗同源,为了让妻儿不至饿死,势必也会大加杀戮。”“这样的事,其实在大漠之中,发生了一次又一次,任何鞑靼人都清楚,他们死定了。因而,儿臣杀了他们的牛马,烧了他们的存粮,却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想要活下来,就乖乖丢了武器,舍了弓矢,来边镇,只要他们肯乖乖依附,儿臣可以赏他们一口饭吃。”“父皇。”朱厚照道:“民以食为天哪,咱们大明的百姓如此,鞑靼人也是如此。从前,一群脑子坏了的读人,总是说要教化四方蛮夷……”刘健有点懵……谢迁和李东阳忍不住暗暗摇头。可……他们无话可说。读人……确实心比较高一些。至于是不是脑子坏了……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方继藩,这个叫方继藩,明明才得了脑疾啊。朱厚照继续道:“可他们却不明白,蛮夷之所以是蛮夷,在于他们处在深山和荒漠之中,他们活着,都需去杀去抢,靠一个所谓的圣人之道,能教化出什么东西?追根问底,蛮夷也会肚子饿,他们需要的,是安生立马。”“儿臣早已想好了,镇国府,在大漠之中,将大肆的开矿,招揽流民,也包括了鞑靼人,儿臣会准许他们开垦,让他们定居起来,只要他们定居,那么他们从此之后,便和大明的子民,没有任何分别了。他们不能游牧,有了定居点,若是桀骜不驯,而大明最擅长的,却是攻城拔寨。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不但使大漠的矿产开采,有了充足的劳力,西山的大漠开垦之策,也可借此实施,想要改变大漠,就需改变大漠中所有人的生产方式,这话是方继藩说的。对大明威胁最大的,其实从来不是鞑靼人,甚至……不是从前的匈奴人和突厥人……”弘治皇帝皱眉,凝视着朱厚照,有些糊涂了。朱厚照得意洋洋的道:“而是大漠的游牧方式,正因为他们游牧,所以使他们的男人,天生就是战士。又正这游牧方式生存极不固定,抵御不了任何天灾,他们就不得不去抢,不抢,便是饿死、冻死,一群与生俱来的战士,为了填饱肚子,养活女人和孩子,他们所爆发出来的野心和狠心,何其可怕啊。所以千年以来,赶走了匈奴人,便又来了鲜卑人,鲜卑人没了,便又有了突厥人,突厥人之后,又有蒙古人继承了他们的衣钵。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如此啊。”弘治皇帝似有触动:“所以,大漠之中,不许游牧?”“自然要养牛羊的,却不能游牧,朝廷大可以,划定牧场,令人散养一些牛羊,尤其是马,既可提供肉食,又可作耕种之用,甚至还可以补充入军中。”朱厚照似乎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他无数的想法,在方继藩的点拨之下,渐渐的开始成熟和完善:“可当下首要的问题,在于需让鞑靼人种出土豆和红薯,让他们定居下来,如此一来,有了稳定的食物供应,便可以使他们不需靠抢掠,也可为生。他们多余的粮食,更需兜售,通过贸易,才更依赖于在集镇之中互通有无。”“且一旦定居,有一句话叫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在这大漠之中,没有任何法律,根本原因在于,人们都是游牧,莫说他们和我大明的争端,哪怕是他们鞑靼人之间,一言不合,也是拔刀相向,丝毫不讲道理。原因就在于,他们居无定所,哪怕是有律法,也是形同虚设。可一旦定居下来,就不同了,他总还有兄弟姐妹,妻子孩子,渐渐的,他们就开始心有顾忌,他们学会了种粮,再不可能只需带着牛马,就可将妻儿们随时带走了,所以,使其定居,并且开垦大漠和发掘大漠矿产,尤其紧要。”刘健等人,乖乖坐好。事实上,这等‘经济手段’,是他们陌生的范畴。可西山院这一套,确实很有效,自然而然,也就让他们不得不重视了。刘健这辈子,号称是能臣,可他能臣的范畴,不过是带领百官,娴熟的运转这庞大的朝廷机器,同时,尽力的节省开支,治河、劝农、马政等等。至于方继藩和太子殿下的这一套,他很陌生,甚至还只是个学生。这使得他不得不去消化,慢慢的去思考。年纪老了,还要受这折腾啊。不过,似乎太子殿下,所言,极有道理,他颔首点头:“老臣明白了一些,鞑靼人问题的本质,就在于其不受拘束,四处游牧。要对症下药,就要改变这个状况。可要人不游牧,哪里有这么容易,不游牧,他们吃什么哪?因而,千年以来,历朝历代,都曾对大漠作战有过胜利,却从来无法改变大漠之人的习性,没办法改变他们的习性,哪怕大漠的人不能和中原争锋,可迟早有一日,他们会壮大自己,等到中原发生内乱之时,他们便又开始作乱。”刘健道:“本质的问题在于,是用一种更好的方式,去改变他们的游牧,让他们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种生活,可以比游牧过的更滋润,因而,发掘矿产,可以富民,使他们有了银钱,可以更多的互通有无,愿意交流和互市。推广红薯和土豆,可以填饱他们的肚子。”“而只要消除了游牧,那么,大漠的鞑靼人,其实和大明的百姓,就没有任何分别了。即便有人要作乱,大明也可轻易的对付他们。而他们开垦,可以增加粮产,而他们开矿,虽可使他们自己受益,而这矿产的主人们……”刘健看了方继藩一眼。方继藩一脸发懵:“刘公,可不要乱说,我可是把矿产都捐给了国家了啊,现在叫联合矿业,宫中有股,在座诸公,也有股的,我方家,没占多少。我是个心怀家国的人,我方继藩先公后私,先人后己的事,还少吗?怎么一提到矿,就看我做什么?”刘健顿时咳嗽。刘家,还真有一点股份,至于其他人……刘健侧目看了身边谢迁等人一眼,大家都低头,不做声。弘治皇帝也觉得方继藩受委屈了,大漠中的矿产,继藩确实是捐纳出来了,这家伙,太老实,当初赐给他这大漠之地,他倒要了,可一旦发现了大量的矿产,他二话不说,就捐了出来,这大明,谁能比得上他?弘治皇帝便微笑:“嗯,方卿家的为人,朕清楚,方卿家,你不要觉得委屈,刘卿家看你一眼,并非是成心的。”刘健忙道:“是,是,是,老臣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并无他意。”心里咕哝。矿再值钱,也没有地值钱啊,这大漠之地,何其广大,全是你方家的了,现在连鞑靼人都成了矿工,无数的田地,将开垦出来,你方继藩还说你吃亏?这世上,值钱不是矿,而是人哪。当然,这话刘健是万万不敢说的,现在方继藩,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号冤大头,人家在砸锅卖铁的给皇帝修宫殿呢,不要朝廷出一文钱,这样的冤大头,谁再敢说方继藩占了人的便宜,那是会惹众怒的。“总而言之,此乃互利之事,不知老夫说的对不对。”…………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