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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作品: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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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唐泛他们简直都惊呆了。“这是在作甚?”唐泛困难道。“驱邪!”丁容在旁边神秘兮兮小声说道。“……”这么多人前来,动静不小,屋里的人很也看到了他们。王越神情尴尬,一脸“我是被逼的”,汪直倒还淡定自若。连同屋里那个道士也注意到他们,道士手里捏着半死不活的公鸡,那场景着实滑稽。双方大眼瞪小眼,直到唐泛轻咳一声:“几位要不要先去换过衣服?”王越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他朝唐泛等人拱手道:“失礼了,且容我先去更衣!”说罢带着一身鸡血匆匆离开,他估计是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上还沾着根鸡毛,看得庞齐等人想笑又没好意思,憋得很是辛苦。在他之后,汪直也从里边施施然走了出来。唐泛忍笑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汪公别来无恙啊?”汪直阴着脸:“何止有恙,简直要沉疴不起了!”旁人看见他这表情,只怕会被唬了一跳,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唐泛依旧笑吟吟的,根本没被吓到:“可我看你气色不错啊!”汪直哼了一声,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隋州身上,拱起手道:“承情了。”这句话没头没尾,但隋州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言官们上疏请罢西厂的事情,汪直远在大同,鞭长莫及,隋州在西厂轰然倒塌之前接收了他的亲信,有那些人在,汪直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份人情自然大得很。隋州也回了一礼:“守望相助,不必客气。”汪直的脸色稍稍一霁:“诸位且到偏厅稍坐,少陪片刻。”汪公公这一身鸡血,自然也是要去更衣的,他已经瞧见庞齐等人忍笑忍得辛苦的模样,不由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丁容则引着众人到偏厅落座,又吩咐下人上茶。过了一会儿,从外头第一个进来的,不是王越或汪直,反倒是那个道士。他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面容也不像方才那样披头散发,凌乱不整了,看上去确有几分仙风道骨。对方见隋州和庞齐等人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主动向唐泛打招呼:“贫道出云子,来自龙虎山白云观。”听到龙虎山三个字,唐泛的眉毛微微一挑,也起身含笑道:“左佥都御史唐泛。阁下原来是龙虎山的真人,失敬失敬!”自张道陵之后,龙虎山便成为道教重要一支,及至本朝开国,朝廷依旧按照宋元习惯,封龙虎山掌教真人为天师,张天师之名,自然如雷贯耳,别人一听龙虎山,就会想到张天师。成化帝这两年对仙家道术很是痴迷,否则李孜省这种人也不可能得到宠信,原本皇帝是希望能请到张天师入京讲道的,但张天师以闭关为由婉拒了皇帝的邀请。这些名门正派能传承千年,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他们很清楚,现在出山,固然能够风光一时,但等到皇帝驾崩,朝廷大臣们肯定要蜂拥而上,将唆使皇帝干坏事的罪名扣在自己身上,所以龙虎山绝对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不过龙虎山不去,不代表别人也瞧不上这泼天富贵,这不,李孜省这种人就冒出头了。见唐泛表现得很客气,出云子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贫道虽然在龙虎山修道,可并非天师教正统,乃是旁支所出,当不得真人之称!”这人倒也实诚,唐泛便换了称呼:“道长是受了王总兵还是汪公公之邀而来的?”出云子面不改色:“贫道云游至此,见大同城上空黑气纷涌,怕是有妖人作祟,掐指一算,便知此地近日定有一劫,故上门求见,王总兵与汪公公正愁眉不展,一见贫道就大喜过望,忙求着贫道帮忙解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个忙,贫道无论如何也得帮。”唐泛:“……”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但唐泛本身就是舌灿莲花的大家,自然听得出来,这位出云道长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重点其实只有一个:他是毛遂自荐上门的。“那个,道长……”唐泛欲言又止。“唐御史若有何困惑,直讲无妨。”出云子肃然。“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句话,好像是佛家才说的?”唐泛轻咳一声。噗嗤!客厅里接连响起好几声闷笑,定是庞齐他们忍不住了。隋州倒是定力非凡,依旧神色如常地举茶浅尝。出云子走南闯北,脸皮定力都非同凡响,听得唐泛所言,也不脸红,只笑道:“无论修佛修道,皆为了直指本心,渡人向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是我执着了。”唐泛含笑,能说出这种话,说明这人还是有点道行的。二人又聊了两句,王越和汪直就一前一后走进来。大家彼此见礼,重新落座。王越就道:“听说唐御史和隋指挥使在入城时受了一些为难,此间实是别有缘由,我在这里代那些不长眼的兔崽子给你们赔罪了!”说罢便站起来拱手。他是二品总兵,领兵部尚书衔,又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唐泛与隋州如何敢托大,当下也跟着起身回礼。唐泛道:“王总兵不必如此,下官如何担当得起?来龙去脉我们在来路上已经听丁容说过了,也觉得可以理解,若是让贼人借着官家身份混入城去,后果不堪设想!”王越苦笑:“其实在此之前,我们也没想到那些妖徒会如此大胆,竟敢以官眷的身份大摇大摆进城,在那之后,便不得不小心,分毫不敢大意了!”以王越的资历和威望,他本不必对唐泛他们解释这么多,而且如此客气的。但他离京已久,唐泛他们又是皇帝派来的,他肯定也担心对方心有芥蒂,回京后去告状,让自己吃不完兜着走,所以打好关系是必须的。汪直听他们寒暄来寒暄去,有点不耐烦,插口道:“你们初来乍到,先由我来说说现在的情况罢。”唐泛:“正有此意,汪公请讲。”汪直说起来,自然要比丁容更详尽一些。先前唐泛他们听丁容描述,还是有许多不甚了了的地方,被汪直一顺,就都清晰了。明朝自太、祖立国以来,北边就一直不太平,后来永乐天子不顾一干大臣的反对,将帝都直接迁往北京,除了他自己不适应南方气候之外,也有让子孙后代亲眼盯着北边的威胁,亲自守卫国门的意思,但是土木之变后,京师三大营覆没,惶惶大明更是被打怕了。等瓦剌人式微,鞑靼人又崛起了,同样还是明朝北面巨大的威胁,举朝上下没有人相信明军能够打赢他们。但王越说服了汪直,一同向皇帝请命,终于让皇帝同意出兵,这一打就是两年多。他们两个人离开京城来到这里经营,从无到有,期间秣马厉兵,日夜操练,终于扭转了局势,将不可一世的鞑靼人打到害怕了,从一年来上十几二十回,跟进自己家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现在一年他们也只敢来上几回,这样的战绩不能不说是骄人的。不过这种情况,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发生了改变。一向直来直往,打完就跑,讲究硬实力的鞑靼人好像一夜之间学会了玩阴的,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又是派细作,又是诱敌深入,又是狡兔三窟,弄得明军一愣一愣的。不过战场上还好说,有孙武孙膑这样的用计老祖宗,明军将领就算上了一两回当,也总会学乖的,但是战场下的事情就不好说了。每回明军有所动向,鞑靼那边总会提前得知,然后做好准备,好几次甚至绕过了明军重点布置的区域,专门针对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令人防不胜防。有鉴于此,王越下令在大同府全境搜查,结果还真就揪出了几拨细作,其一拨,就是在唐泛他们来之前被发现的,对方伪装成平阳府那边致仕官员的家眷,守城门的士兵一个不察,还真就被他们忽悠过去,后来还是在大搜查的时候被查出来的。然而即使如此,也没有遏制住这股趋势,整个大同府不可能全部封闭起来,百姓进进出出,难保其就混杂细作,而且战前议事,必定是要召集全军将领,就算这些人对作战计划守口如瓶,他们在吩咐下去的时候,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被细作传出去,鞑靼人同样还是能够得到消息。为此王越和汪直好几次大规模的搜查,都没能将这股源头给彻底掐灭。不过最头疼的事情还不止于此。从前两个月开始到现在,鞑靼人来了五次,皆被明军击退,但有三拨明军均在追击敌人的过程失踪,第三拨最后被找回了七个人,就像丁容先前说的那样,那些最后能够幸存回来的士兵十分害怕,纷纷说他们是误入了鬼蜮作祟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走得慢,落在队伍后面,估计也回不来了。听到这里,或许有人要问,都说穷寇莫追,怎么明军还屡屡上当?若是问这样的话,那意味着这人不谙军事。虽然穷寇莫追,可还有一句话,叫乘胜追击,作为富有军事经验的将领,王越自然是在对方仓皇逃跑,判断可以追击的情况下才会下令去追的。发生这种情况,只能说完全不在计划和意料之。战事不利的零星消息还是接二连三传到京城,这才给了政敌攻讦的机会。原先的大同巡抚被替换回去,新任的大同巡抚郭镗,比唐泛他们来早了半个月,就已经因为跟王越和汪直意见不合而吵了几回,估计他也没少往京城那边告黑状,弄得王越他们现在的局面很被动。王越听说汪直与唐泛的关系还不错,也知道他们跟万安那一党不和,就盼望他们早点过来,最起码也要遏制住郭镗的气焰,免得皇帝对大同这边的误会越来越深,还以为王越和汪直怯战不出呢。不过大同这边,士兵失踪的事情终究瞒不住,很就有不少流言蜚语,说鞑靼人得了鬼神之助,学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事,能把活人一下子变没了,对军心造成很大的动摇,连汪直也觉得很邪,正好出云子上门,在查明对方的来历并无可疑之后,就让他过来作法驱邪。于是就有了先前唐泛他们先前看到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听完汪直的话,唐泛就问:“郭巡抚现在人呢?”汪直凉凉道:“他看不上出云子在这里作法,说这是旁门左道,不屑与我等为伍呢,拂袖而走了!”出云子在一旁道:“道术一门博大精深,只要心存正气,行善利人,自然是正道,郭巡抚的见解太过偏狭了!”唐泛摇摇头,对汪直道:“你就不怕他回头上疏向陛下告状,说你们正事不干么?”汪直:“你莫忘了,陛下新近对道术也推崇得很,他若是这样告状,反倒帮了我们一把。”唐泛无语了,敢情他们是想故意恶心郭镗的。王越笑叹:“先前这郭镗在这里,我们就变得束手束脚,他的奏疏一封封发往京城,也没个帮我们说话的人,幸而陛下圣明,知道兼听则明,二位一来,我这心里总算轻松一些了!”他这些日子既要指挥战事,又要严查敌方细作走漏消息,还要防备郭镗时不时就告黑状,内外三重压力,也真是身心俱疲。虽然嘴上说着两个人,但王越说话的重点对象主要还是隋州。因为只有隋州这种锦衣卫所禀报的事情,才可以直达天听,而不需要经过通政司与内阁,也不会被途扣押,这一点,唐泛纵然是御史,也是做不到的。否则大家为何会对锦衣卫又敬又怕呢,为的就是这份绝无仅有的特殊性。面对对方的灼灼目光,隋州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切所查,自会据实奏报。”王越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一些。正事告一段落,唐泛他们风尘仆仆来到这里,王越汪直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为其洗尘的,当下便在总兵府摆了一桌,也没去叫郭镗,几个人围坐一席,庞齐他们另开一桌,上的是骨头汤底的鲜锅子,边上是嫩嫩的小羊羔肉片和各种羊杂,以及豆腐菌菇等各色素菜。大家都饿得狠了,各个甩开腮帮子吃,出云子也跟所有人一样吃得不亦乐乎,见唐泛不时注意他,便解释道:“贫道修的是正一道,而非全真道,不必戒荤腥的,我看唐御史对道家也颇有见地与慧根,要不要拜入贫道门下?”末了他还补充一句:“正一道不妨碍娶妻生子的哟!”唐大人那个汗呀,不由抽了抽嘴角:“……多谢道长好意,我事情繁杂,怕是没法专心修炼。”说完这句话,不知怎的视线就与对面的隋州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瞅得唐泛一阵莫名心虚,赶紧移开目光。用完饭,才是说正事的时候,出云子知机地告退,庞齐等人也齐齐退下。王越将隋州请到书房密谈,汪直与唐泛则留在偏厅。唐泛就问:“那出云子果真是龙虎山下来的?”汪直:“我怎知道?”唐泛:“……那你怎么还将他留下来,还听了这么多话?”汪直:“正是故意要将他留下来的,他听得越多越好。”唐泛恍然:“你早就怀疑他,所以故作试探?”汪直起身,背着手在厅踱步:“不确定,因为在他出现之前,鞑靼人那边已经提前得知几回了,不过此人的确有些可疑,与其放任他在外头乱晃,还不如留在身边,就近监视!”唐泛笑道:“没想到汪公来大同短短两年,竟也对疑兵之计运用自如了,佩服佩服!”汪直冷道:“那顶个球用!西厂还不一样被人连锅端了!我就知道尚铭那龟儿子一倒向万通那边,肯定是要借着万通的势力对我下手的!”他看上去冷静,其实心里对这件事还是在意得很,否则也不会提起尚铭两个字就咬牙切齿。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抛开西厂好坏不论,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势力,短短几年就能与历史悠久的东厂分庭抗礼,甚至还要压过东厂几分,结果转眼间就被铲除了。换了谁,谁心里都会气不顺。偏偏唐泛还火上浇油:“其实西厂没了也好。”他无视汪直射过来的眼刀,喝了口茶,这才慢慢道:“你别急,先听我讲完。”“西厂且不论,自东厂成立以来,但凡经手那地方的,有几个能得善终?若是有,你不妨数给我听听。远的不说,先说近的,你看怀恩也好,梁芳也罢,那些老狐狸一般的人物,谁曾沾手过东厂的事务?一个也没有罢,正是因为他们深谙这其的兴衰变化,所以宁愿缩在宫里,也不肯去碰东厂这块烫手山芋。”“你别看尚铭现在上蹿下跳蹦得欢,又是执掌东厂,又是与万党结盟,然而他与万党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并不牢固,一旦出什么状况,万通他们头一个要抛出去当替罪羊的,必然是尚铭。”“我知道你一手建立西厂,舍不得它就此作罢,不过它的存在,如今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没就没了,等到此间事了,你向陛下上奏时,不妨将西厂的事情也写入奏疏,陛下心软,见你这样说,肯定就会恩准你回京了。”这些道理,汪直未必不明白,可他就是过不下心里那道坎,放不下原本滔天的权势,等这边战事一了,他能回到京城又有什么用?到时候他还不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阉人,树倒猴狲散,谁能瞧得起自己?“说得头头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也跟那帮臣一样,希望西厂倒闭么!”汪直哂笑。“不错,我早就不觉得西厂有存在的必要。”唐泛倒也实诚,直接坦坦荡荡地承认。汪直瞪了他半天,发现对方根本不疼不痒,还朝着他笑,不由泄气。唐泛笑了笑:“你我相交数载,你也知道,我这话不是针对你。不单是西厂,就连东厂,锦衣卫,但凡了解他们成立初衷的人,都不会觉得它们是应该存在的。试想秦汉唐宋,但凡盛世,何曾需要通过监控百官动向来掌握人心?若说锦衣卫还是把双刃剑,有利也有弊,那东厂当真就是半点好处也没有了,我们这些官,做梦都希望它能灰飞烟灭。”汪直阴恻恻道:“唐润青,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太、祖皇帝与永乐天子立下的规矩都敢非议?!”唐泛无辜道:“我这是把汪公当成自己人,才会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怎么是非议了?”汪直没搭理他。唐泛继续道:“所以西厂没了的事情,你也不能全部怪在万通尚铭那帮人身上,连我都不希望它存在,更何况是朝其他官员呢?东厂因为成立时间太久,根深蒂固,所以大家动不了,但西厂根基尚浅,为了避免它以后变成像东厂一样的庞然巨物,就算没有尚铭,万安,也会有其他人上疏请罢的。”汪直听得他一副乐见其成的语气,不由勃然大怒。他好不容易才勉强按捺下怒意,便冷笑连连:“所以现在不就如了你的意了?”唐泛淡然一笑,假作没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这就回到之前我说的话了。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有时候看起来是好事,未必是好事,看起来是坏事,也未必真的就是坏事。你瞧,像怀恩,梁芳那样久经世故的人,都不会想去沾手东厂的,如今西厂没了,对你而言未尝不是好事。”“我知道,你一直追求建功立业,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长于斯,自当如此,但你的身份,必然使得你要做到这一点,会比常人更加困难十倍或百倍不止。但你不同于怀恩,更与尚铭之辈不同,并没有将眼光放在宫里或京城,反而是在千里之外的边陲,这份雄心壮志,着实令人钦佩。容我妄自揣度一下,汪公心仰慕的,可是三宝太监?”汪直告诫自己不要再搭理他的花言巧语,但听到这里的时候,仍旧忍不住问:“你怎会知道?”唐泛含笑道:“三宝太监随永乐天子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劳,比所有靖难功臣都不遑多让,若他不是宦官,只怕当时就已经封爵拜相了。然而即使是如此,他七下西洋,使得万国来朝的功绩也不可磨灭,此间事迹,令后人读来心向往之,恨不能与他同生一世,以便瞻仰三宝太监的风采!”听了他的话,汪直微微一动,脸色有所转变。其实时人对郑和下西洋的评价并不那么好,大家普遍都认为这七下西洋,造船远航,耗费了大明国库数不尽的钱财,只是天子好大喜功的产物,尤其是在海禁之后,这种观点更是甚嚣尘上。然而唐泛的看法却与时下许多人都不同。他的话终于打动了对郑和一生推崇备至的汪直。汪直沉默半晌:“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将三宝太监视为平生唯一景仰的对象,只恨自己生得晚,未能如他一样追随永乐天子南征北战,如今这世道,连对鞑靼开战都要犹豫再三,便是打了胜仗,还会被小人攻讦一番,若永乐帝还在世,何至于此!”说到最后,他颇有些恨恨的意味。唐泛摇摇头:“汪公偏激了,你若想效仿三宝太监,何须专注于战功一途?七下西洋,同样名垂史册。”汪直皱眉:“这分明是劳民伤财之举,如何能效仿之?”唐泛笑道:“劳民伤财是自然的,但也并非全无好处。”虽然太、祖皇帝严禁下海,但唐泛曾经游历到南方,亲眼看见许多海民因为海禁而活不下去,不得不私自出逃,这个数目在官府的公上逐年攀升,所以禁海令其实是名存实亡的,禁得了遵纪守法的良民,却禁不了那些为了生计孤注一掷的“刁民”,到了近年来,沿海已经有不少海商私下与番国往来贸易,甚至还有更过分的,直接勾结倭寇回来反过来抢掠沿海的百姓。郑和下西洋,因为出的是官船,不是民船,所以不算违背太、祖的禁令,但实际上伴随着郑和的出航,民间的禁海令也随之逐渐松弛,只是现在没有人去捅破那一层窗纸罢了。反倒是官方规模的出海,在郑和之后根本就绝迹了,因为朝廷许多人固守成规,认为那只是劳民伤财之举,根本就不觉得官方出海可以为朝廷或国家带来什么好处。但唐泛亲眼所见,海商自远方满载而归,船上俱是将大明货物运往邻近番国售卖之后所得的财物,自然知道这种陈旧的观点极端错误!只因为朝廷禁海,这些海商往来都属于违法走私,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征收商税,反倒使得这些钱每年白白地流失掉,朝廷见天喊着没钱赈灾,却放着这样合法而又不扰民的征税手段于不顾,实在是令唐泛扼腕不已。听罢唐泛的解释,汪直恍然大悟:“你想撺掇我去想圣上建言开海禁,然后出海?你也知道现在不是永乐年间了,再说现在也没有造船厂,那几艘宝船全是永乐年间的旧船,别说已经出不了海,就算可以,那些人一听到下西洋就想到劳民伤财,估计又要将罪名扣在我头上,若只是让民船出海,又有违祖宗成法,那些人更要跳脚,你这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唐泛微微一笑:“官船只是一个名义,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只把眼光放在一处,你想要立不世功业,就要有开阔的眼光。”汪直狐疑:“你有什么办法?”唐泛道:“先前我说向海商征收商税,能令国库增加收入,这点你并不反对罢?”汪直点点头。唐泛又道:“现在的难题是,如果只出官船,不出民船,朝廷负担不起,而且没有好处,而不出官船,只出民船,又违背了祖宗成法,对罢?”汪直又点点头。唐泛笑道:“这就不难办了,朝廷大可成立专司海运征税的衙门,每年设置几个出海名额,以类似路引的方式,让那些想要出海的海商前来购买,购买之后就可以让他们以官方的名义出海贸易。所得货物由朝廷征收税收,那些没能得到官方名额,又私自出海的商队,自然要严厉打击。”“而所征收到的商税,可以以□□的形式分拨,六成归国库,四成归内库,这样一来,朝廷与陛下俱有所得,而且既然是以官方名义出海,自然也就不算违背太、祖的禁令了,纵有反对声,也不会太大。”“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若办成了,以后你就可以坐镇海运衙门,手里捏着这一笔钱,帮陛下与朝廷收钱,地位毋庸置疑,陛下也离不开你,这难道不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吗?”偏厅之内一时寂静,只能听见汪直的呼吸声。而以他的武功和身手,本来不应该发出如此粗重的声音的。只见他瞪着唐泛半晌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道:“你不去当奸商,可真是暴殄天物了!”唐泛:“……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汪直挥挥手:“那你就当是好话罢!”他脚下的步伐越发了些,来来回回几趟,其实是在思考消化唐泛刚才说的那些话。等到完全将那些话理解之后,他便发现唐泛所说的,其实未尝不可行。想要开海禁,必然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但如果按照唐泛的法子,阻力虽然依旧存在,却小了很多,而且若是完全没有阻力,早就一堆人蜂拥而上了,怎么还会轮到自己?然而唐泛这番话更大的意义,是为汪直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去思考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看见之前从未看见过的世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山穷水尽,却没想到唐泛一番指点,不说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但起码也令他心顿时为之一亮,仿佛镜台一角从前沾满尘埃,如今被尽数拂去一般,明澈敞亮,迷津雾散。随着时间的流失,兴奋感逐渐消失,汪直也慢慢恢复之前的冷静,他还想到了不少问题:“万党断然不会坐视我东山再起,而且就算海禁能开,他们万般阻挠不成,肯定也要过来分一杯羹,到时候就不是我说了算的。”唐泛点点头:“不错,所以不会是现在。而且若要驱逐那些私下与倭寇勾结的海商,朝廷也需要建立一支强有力的水军,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将大同的事情解决,打赢这场收官仗,然后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回到京城。”汪直抹了把脸,提振起精神:“你说得对,眼前才是最重要的,那帮龟孙子不想让我回去,我就偏要回去!”唐泛画了一个大饼,成功地挑起了他的好胜心,让汪直将之前一切不合时宜的灰心丧气都抹去。汪直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刻他心已经不再惦记西厂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局。唐泛道:“先与我说一下情况罢,方才出云子在,我看你们有许多话都不方便细讲。”汪直道:“鞑靼细作的事情有些棘手,我怀疑我们当有对方的人。”唐泛闻言不由坐直了身体:“怎么说?”作者有话要说:唐大人简直是汪公公的心灵导师啊,指引着迷惘少年前行的方向,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当当当~~~战争时间不是按历史来的,略有打乱,大家不用依照原来历史的轨迹去看,汪公公也不是原来那个结局,会有所改变~汪公公的偶像是郑和,这是作者喵根据他的生平进行的揣测,不过大家仔细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这是很有可能的,嘿嘿 →_→唐大人认识到海禁的危害了,但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明代人,所以不可能认识到开海禁就相当于“开眼看世界”,因为现在大明人普遍还是天朝上国的心理,但他对开海禁抱着积极的态度,这已经相当具有先见之明了,历史正在随之悄然发生变化哦~亲亲们,明天见吧~谢谢小萌萌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邓子丶邓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北海道香浓吐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梦yin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小鬼寻道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易爻_叉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易爻_叉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焱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白茅纯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南柯一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汐璃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小蝌蚪找MM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读者“山涧小溪”,灌溉营养液 读者“”,灌溉营养液 读者“ahyunjiew”,灌溉营养液 读者“ahyunjiew”,灌溉营养液 读者“ahyunjiew”,灌溉营养液 读者“知了”,灌溉营养液 读者“非路”,灌溉营养液 读者“木方方”,灌溉营养液 读者“猫师太”,灌溉营养液 我是喵道长!师太,我家秃驴呢?】读者“大橙子”,灌溉营养液 读者“clove”,灌溉营养液 读者“clove”,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黑无常”,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黑无常”,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黑无常”,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一颗葱”,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一颗葱”,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小一颗葱”,灌溉营养液 读者“rosie”,灌溉营养液 读者“rosie”,灌溉营养液 读者“破釜沉舟”,灌溉营养液 读者“南柯一梦”,灌溉营养液 读者“倾止”,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F”,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F”,灌溉营养液 读者“雁瑶”,灌溉营养液 读者“罹懓”,灌溉营养液 读者“丁九”,灌溉营养液 读者“洛汀”,灌溉营养液 读者“丁九”,灌溉营养液 读者“丁九”,灌溉营养液 读者“丁九”,灌溉营养液 读者“吴昭萦”,灌溉营养液 读者“Tempt”,灌溉营养液 读者“Tempt”,灌溉营养液 读者“amherstcollege1”,灌溉营养液 读者“Libraty”,灌溉营养液 读者“奈何落落”,灌溉营养液 读者“LX”,灌溉营养液 读者“圈圈”,灌溉营养液 读者“端木村上”,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鬼寻道”,灌溉营养液 读者“小鬼寻道”,灌溉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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