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_r(); “少爷,渠掌柜在外求见,似乎带着几个客人来。”
当江大忠进来禀报时,黄来福正在千户宅的书房内仔细研读戚继光将军所著的《练兵实纪》,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替职千户了,这练兵的事情,也将提上日程。
虽说此时兵部的文官们,只要求武官们弓马娴熟就可,并不要求将领们有带兵领兵,运筹帷幄的谋略能力。但黄来福来自后世,当然不会被他们忽悠,因此这些天,他除了每天练习弓马武艺外,就是反复拜读戚爷爷的这本兵书。
事实上,当戚继光这本集数百年来军事大成,影响了后世无数兵家的《练兵实纪》于1571年出书后,就受到世人的普遍关注,当时明代就有许多刻本流传,许多武将家中都有收藏,老父黄思豪也赶时髦地收藏了一本。黄来福手中这个刻本,就是1585年的版本。
而这位一代名将已经在1588年1月17日离开了人间,为这位大明军神默哀了一阵,黄来福放下了书本,对江大忠道:“让他们到客厅候着,我马上就出来。”
江大忠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黄来福换了衣服,来到堂屋上,只见渠源锐正和一老一少两个商人样子的人坐在一起。见黄来福出来,三人都是站了起来。
黄来福对渠源锐笑道:“之信,你不在祁县会馆待着,今日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
渠源锐勉强一笑,对黄来福拱手道:“大少,源锐今日冒昧来访,却是有事和大少相商。”他指着那两个商人道:“我来介绍一下,大少,这位是家严,这位是我大哥渠良万。爹,大哥,这位就是千户宅的黄来福大少爷。你们来拜见一下。”
渠廷柱有些困难地移动自己肥胖的身子,略整了整衣冠,拱手作揖,用苍老的声音呵呵呵笑道:“老夫见过黄来福大少爷,仓猝晋谒,劳动起居,万乞怨老夫唐突之罪。”
渠良万也忙跟在父亲的身后给黄来福见礼。二人仔细打量黄来福,见他年纪虽轻,却是一副精明的样子,和自己想象中的粗莽军户形象一点也不对,不由暗暗奇怪。
黄来福笑道:“渠老掌柜客气了,之信和我一向亲近交好,劳二位不远而来,蓬荜生辉,请坐吧。”
渠廷柱又施了一礼,呵呵呵笑道:“多谢,多谢。”转身吩咐身旁的两个下人道:“将礼物都担上来。”
接着就见两个渠家下人将几个礼品盒担了上来,掀开绸帷,只见里面都是一匹匹上好的绸绢,匹匹都是好货,这种成色的绸绢,怕只有江南一带才有,想必母亲,各位姐姐见了,一定高兴。
黄来福接过杨小驴递上来的礼单,快速算了算,这些绸绢加起来价值差不多已经近百两了,让黄来福不由暗道这位老汉的财大气粗。果然父亲和儿子出手就是不一样。
渠廷柱暗暗观察黄来福的脸色,此时满意地笑了笑,道:“些许薄礼,还请大少不要鄙弃。”
黄来福道:“之信和我亲近,渠老掌柜何必这么客气。”吩咐杨小驴将礼物收好。
几人又还礼让坐,宾主分东西坐下。
黄来福对渠源锐说道:“对了,之信,你刚才说和我有事相商,是什么事?”
渠源锐神情低落地道:“是这样的大少,源锐深感自己才德浅薄,无力吃下大少所给的全部余粮,经反复思索后,决定将粮食的五成份额让于我大哥,以免误了大少之事。今日来,便是和大少商议此事。”
黄来福惊异地“哦。”了一声,仔细地看渠源锐的神情,见他垂头丧气,神情中似有些悲愤,又有些无奈,再看他大哥渠良万那边,则是隐隐有些得意的样子。再看老人家渠廷柱那边,则是抚须一副从容,不动声色的样子。
黄来福起身缓缓踱步,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看向了渠廷柱,眼神锐利,在这之间,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外分又是兄弟相争,而老父偏袒大儿,后世中,此类事情他也见多了。
他微微一笑,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渠廷柱呵呵笑道:“大少,源锐他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做事过于浮燥轻浪了,辛好老夫察觉,想出了这个补救之策。大少放心,有良万助他,定不会误了大少的事情。”
听了老父的话,渠源锐很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不过嘴巴张了张,最终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黄来福却是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他对渠源锐说道:“之信,我当时是信了你的品格,又感念你的盛情,才将这粮食外销的重任分担于你,眼下你却要毁约损诺,这是什么道理?”
渠源锐怔了一怔,随即神情暗喜,面上只是一副张口结舌的样,道:“大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来福又道:“之信,你回答我,你们商人从商第一要务是什么?”
渠源锐脸色沉重地道:“必须守信,一诺千斤。”
黄来福道:“说得好,当时我们可是白纸黑字,契约上写得清楚清楚,如有一方毁约,便要赔偿对方双倍的损失,之信,你是打量毁约吗?”
渠源锐心中暗乐,面上却是神情惶恐地连连道:“之信不敢,之信不敢!”渠廷柱见事情急转直下,忙上道:“大少,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千万请大少不要误会。”
渠良万却上前道:“大少,源锐都答应了,你又何必拘泥呢?再说,到时又不会少了你一两银子,这俗话说得好……”
黄来福转头对向了他,皱了皱眉,杨小驴上前喝道:“放肆,这里是千户宅,哪容得你用这等语气和少爷说话?”
渠良万一下子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虽然是商贾,但因是个大粮商,许多边镇军将都是对他客客气气,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对他巴结讨好,哪受过这等气?
他正要分辩,渠廷柱却是忙喝住了他:“良万,不可在大少面前无礼。”渠良万气愤地退下了。
黄来福也对杨小驴道:“哎,小驴,不可对客人无礼,你退下去吧。”杨小驴也退下了。
黄来福对渠廷柱道:“渠老掌柜,抱歉黄某就是这样一个直性的人,人说君子一诺千金,某虽称不上君子,但对这诚信二字,却是看得极重!再说,我觉得之信的能力并没有问题,将来粮食外销的事,我信得过他。”
渠廷柱呵呵而笑,神情有些尴尬。他又仔细打量了黄来福一番,心想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个军汉,这黄来福一口咬定要信守诚约,自己作为一个商人,是最应讲信约的,倒不好再说什么。
黄来福喝了口茶,松缓了一下气氛,笑道:“当然,事情也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明年我五寨堡还要大力开垦荒地,并还要兴建诸多的实业,到时候,还是欢迎你们投资的嘛,啊。”
渠廷柱只得连连说是,渠良万则是坐在一旁生闷气。渠源锐表面上平静的样子,其实内心却是笑开了花。
渠廷柱道:“听闻大少六月时便要进京替职,想必会路过太原,老夫正巧在太原有一座宅院,不知到时能否恭迎大少的大驾。”太原是山西首府,自然是渠家重点经营地带,在那有自己的府邸不足为奇。
黄来福笑道:“渠老掌柜客气了,到时一定登门拜会。”
众人又说了几句,黄来福端起了自己面前茶盏,说道:“请茶。”
立时黄来福身后的杨小驴扯着嗓子喊道:“送客!”
渠廷柱和渠良万虽是不愿,也只得起身告辞而去。
渠源锐落在最后,见父兄二人远去,感激地对黄来福道:“多谢大少援手之恩。”
黄来福点了点头道:“我是个讲恩情的人,你当时助了我,我不会忘记的。有些事情你不好说,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了,你不会怪我吧?”
渠源锐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道:“之信只有感激。”
看着渠源锐离去的背影,黄来福对杨小驴笑道:“对了小驴,将那些绸绢搬到我母亲那边去,想必她和姐姐们见了后,定会欢喜。”杨小驴笑嘻嘻地应了声。
渠廷柱和渠良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来的,今天的事情,真是办得一团糟。到了千户宅门口,渠廷柱停住了脚步,久久无语,他才憋出一句话:“这个黄来福,真的只有18岁吗?”
※※※
公元1590年6月7日。
五寨堡各个农场的春小麦出苗率达九成七,其中七成的春小麦长势优良。相比其它五寨堡外各地民堡的出苗率两三支,这个成绩又一次引起了轰动。
许多民堡和外地的人都到五寨堡各个农场的田间地头去看,特别是那些灌井和水车,更是引起了众人的普遍注意。当时这灌井和水车等物出现时,如果说一些民户还保持着观望和怀疑外,现在是没有一个人心怀疑虑了。许多都后悔为什么自家不早点制作一些水车之物,以至于现在麦苗长势极为不好。
对于外地人流的“参观考察”潮,黄来福并不在意,他办理的大农场靠的是大规模的作业和水利灌溉体系,就算那些农户将自己的水车等物都学去,他们那种小农作业的方式也是竟争不过自己的大农场体系的,而且,这些民户们用得起用不起这些水车等物还是一回事,毕竟单人独户的力量在那里,自己很容易保持农业优势。
再说,黄来福也很乐意自己的农场引发外界的变化,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小,要改变当时大明北方的农业恶局,还是需这种蝴蝶翅膀的扇动。如果大明以后多一些大农场似的经营方式,加上引用地下水,或许就不会出现以后的悲剧了。
而进入六月份后,正是杂草快速生长时期,五寨堡各个农场中,又抓紧时间中耕,锄草,追肥。
各地民堡的人都是戴个草帽,扛把锄头,到地里锄草。有些地方连锄头都没有,还要租用。而五寨堡各个农场中,黄来福则是普遍使用一种畜力牵引的锄具,名叫马拉锄。
马拉锄,于公元2世纪,刘熙的《释名》一书中就有提到过,类似一种犁,但没有犁壁,却有两个锋利的尖刃。拉锄时,两个刃沿垄的两侧行进,就可以把垄两边的杂草除掉,并把灌溉沟加深,进一步在作物根部周围培土。
马拉锄的效率比手工锄的效率要高好几倍。五寨堡各个农场的田地,用不了几天,便已全部锄草,追肥完毕,这种效果,又是让屯丁们咋舌不已。大量使用“高科技”的结果,是五寨堡各个农场的优势,将各地民堡拉得越来越远。
形势一片大好中,黄来福也准备出门了。此时黄思豪的公文已经下来了,黄思豪荣休,享受全俸优养,黄来福替职为千户,品级为正五品,军衔初授武德将军,佩麒麟铜牌,等干了几年,资格老了后,便会升授武节将军,每月俸米十六石。当然,黄来福不可能每月只靠这十六石米过日。
不过正式的接职,还要到京城去报到,通过兵部的考核后,才能正式确认自己的职务。
这几天中,黄来福已是在打点行装,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