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南阴沉难看的面色更浓郁了些,看了眼坐在他左下手的顾董,虽未直接点名,但这一眼已经回答了问题。傅寒川看向那位顾董,笑着开口道:“顾董,你对我的一举一动怎么这么清楚,我都以为顾董安排了什么人在监视我了。”
他半开玩笑似的说着话,目光也含着笑,却是冷而尖锐的。那顾董的脸色立即涨红了起来,重重的咳了声后强硬的抢了主动权,他道:“我怎么可能找人监视你,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城南车展上看到了你。你要是没在场的话,又何必心虚?”
“此外,你说的会对新闻的事负责,就是整天跟个女人风花雪月吗?呵呵,我倒还不知道,还有这种负责法子,真是大开眼界了!傅寒川,你把傅氏放在什么位置了?又把我们这些董事们当成什么,小孩子一样的糊弄吗?”
“你要是不想当这个总裁了,就自己请辞了,让有能力的人来当!”
傅寒川噙着笑静静听着,等他把话都说完了,他笑道:“顾董发了好大一通牢骚。”他环顾会场一周,“各位董事心里,也是跟顾董一样的想法吗?”
顾董的那些话,有发泄自己不满的意思,但也存着煽风点火,让其他董事也一起发难的意思,当下,有的人露出了不满的表情,而有的则保持了观望的态度。
傅寒川垂下眼眸,好以整暇的捏了捏衬衣上的两粒袖扣,他忽然站了起来,面色也跟着沉冷了下来,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模样。他道:“各位董事,自从卓雅夫人被推上风口浪尖,各方发难,指责她毫无底线,败坏道德。但是想必各位董事其实心里很清楚,夫人不是没有底线,她的底线是我。”
“既然我的母亲为了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我为她料理善后是我分内应当的事,我傅寒川也绝不会怕事躲避不理。但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是个问题。夫人先前已经亲自发出了道歉公告,又做出了赔偿,只是这次危机被有心人利用,闹出大风波来。而我,也只有做出更有诚意的赎罪,方能将这难关给渡过去。”
话音落下,众位董事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寒川,你说的,跟你与那苏小姐置宅买车又有什么关联?难道你的意思,送她车、房,用这个给她补偿以平息众怒?”
苏湘是傅寒川前任太太的事众所周知,但在这个场合,这位董事还是机警的选择了避开那个敏感身份,用了“苏小姐”三个字代替。
傅寒川唇角微勾了下,看了眼傅正南,随口平稳的声音道:“不知道在座各位,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跟苏小姐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说到这个,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各彩纷呈了起来。还不是那苏家的人下了阴招,玩了把仙人跳,硬是把两人捆在了一起。这还不要紧,那苏润利用了媒体,宣扬傅家不负责,那时候的傅氏也是饱受舆论压力。后来还是因着傅老爷子的病况,这才娶了那个哑巴进门。傅氏因为没有一个得体有力的掌门太太,虽然财雄势大,因为这个哑巴夫人,背地里也是被人嘲笑很久。
不过,这都是陈年往事了,那两人也离了婚,怎么这会儿傅寒川却主动的提起这件事来了?
其中一位董事不耐烦猜他用意,直接说道:“寒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挑明了说吧。”
这时候,傅正南脸色阴沉沉的看着傅寒川,目光中带着愠怒,已经要开口反对了。傅寒川先他一步道:“要为此事负责赎罪,最好的方式,不就是让苏小姐再回到傅家来吗?”
“我傅家显出了承担错事的勇气跟担当,那些舆论自然就平息下去了。”
“……”顿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似乎都被他这惊人的言语给震到了,有个董事喝茶时直接被呛到了,也不敢大声咳嗽,手帕捂着下巴看向了傅正南。
只见傅正南脸色涨的紫红,手掌直接拍在了红木桌上,大声骂道:“胡闹!你把傅氏当儿戏吗!”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还嫌傅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多吗?
那苏湘就要跟祁令扬结婚,他却在这里说要为了卓雅夫人的言行负责再让那个女人回来?
还有,那视频流传开来,所有人都知道那女人跟祁令扬睡在了一起,他让那个女人再入傅家大门……傅正南就差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捂着胸口,就快气晕过去了。
“老傅,你先别动怒,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寒川他……”顾董转头看了眼傅寒川,眼睛里直接写着嘲弄,他幸灾乐祸的看向傅正南道,“这毕竟还是寒川想出来的解决方案。听起来,也是勉强可以帮助渡过傅氏危机的。”
“只怕这危机是过去了,就该要起新的舆论了。外界大众该怎么看我们的傅总?我们这些董事走在外头,只怕要被人问候好一段日子了。”
傅寒川微垂下眼眸,这些人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淡淡嗤笑了一声,说道:“这样的时候又不是没有。七年前都议论过来了,现在北城这么多新势力崛起,傅家出点喜事新闻,不是正好露个脸,冲一下a股?”
“还是诸位有更好的办法?”他看向那顾董,“顾董,嗯?”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静悄悄的,没有人赞同他的说法,那些人的脸色依然是一脸的不认同,顾董憋红着脸,又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推脱道:“这是你们傅家的事儿,怎么问到我头上来了。”
傅寒川已经打定了主意,正要一锤定音时,长桌尾,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宽松唐装的老爷子开口说道:“要我说,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大傅先生跟卓雅夫人离婚。只要跟卓雅夫人一力承担了这责任,说明与我们傅氏无关,傅氏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这位老爷子也是傅氏的开山功臣之一,平时不怎么发表意见,也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已经处在半隐退的状态,他一开口,把别人都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祸是卓雅夫人闯出来的,可她是卓雅夫人,谁敢开口让她跟傅正南离婚?而且,这是家事演变出来的公事。只论私事吧,那卓雅夫人跟了傅正南三十多年,哪怕他们夫妻不和,也没有外人逼着来拆别人姻缘的。要说公事吧,卓雅夫人这么多年,为傅氏付出了也很多,傅氏能有今天的地位,卓家功不可没。
老爷子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傅正南,风向又变得暧昧不明起来。比起傅寒川背锅,再娶苏湘这个下下策,让傅正南跟卓雅夫人离婚才是上策,不用被人背后耻笑。
会议室内静悄悄的,都在等着傅正南发话,只要傅正南答应下来,这事就可以过去了。
傅寒川的脸色难看,他沉着气道:“唐老,我一向敬重你,但此时此刻,你当着我的面让我的父母离婚,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唐老叹了口气,满是皱纹的脸露出愧色,他摆了下手说道:“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老话都这么说了,我老唐说这些话,难道就真不怕天谴吗?”
“但是傅氏弄到这个地步,我更不愿意傅氏就此没落下去。傅氏是我们所有人一起打拼出来的,这么多人在这口锅吃饭,寒川,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啊!”
“至于卓雅夫人……”他皱着白眉沉吟了下,“夫人深明大义,想必也会理解的。再者,夫人就算离婚了,我们还是会敬重她的。”
唐老一发话,紧接着就有人开口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说道:“唐老的建议,倒是让我想起了三年多前的事儿了。那时候的苏小姐还是傅太太,不是跟那天鹅公主起了一场舆论大战?那时候,苏小姐深明大义,一份离婚声明就让傅氏从这舆论漩涡中撤离了出来。我想,这个时候卓雅夫人也是可以效仿一下的。”
傅寒川盯着那个男人,眼眸微眯了下。若说唐老提出这样的意见,出发点是为了公司的话,这个人旧事重提,还多了几分看戏的幸灾乐祸。
他言语中,用风水轮流转这几个字就定了卓雅夫人的结局。
傅寒川噙着唇角冷笑了下,看向那唐老,这就是所谓的敬重?有良心的人还会敬重一下,但更多的只怕是人走茶凉吧?更何况,这人还没走呢。
他转头看向了傅正南,冷声道:“父亲的意思呢?”
在外人面前,傅寒川一直随众人也称呼他为“大傅先生”,此时,他一声父亲,是撇开了那些董事,只问家事了。
他的目光冰冷,傅正南看着他,眉毛也皱了起来,这成了一场父子二人的较量。傅寒川早就跟傅正南打过招呼,就算要离婚,也不能在这件事上离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傅正南没有开口,但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看着又要再起硝烟,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卓雅夫人突然出现在了现场。
傅寒川从比利时回来的第二天,卓雅夫人便也搭乘转机返回北城,因做过大手术,又飞了一次长途,身体虚弱的很,在古华医院又昏睡了两天。此时,她的脸色苍白,虚弱的站都站不稳,夏姐跟乔深一人一边搀扶着她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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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她的手里拿着一支手机,她挥开乔深搀扶着的手,将手机搁在了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沉闷响声。傅寒川看了一眼那手机,上面是通话模式,也就是说,这场会议,从头到尾她都在听着!
卓雅夫人挺了挺腰背,闭了闭眼睛稳定气息后,她凌厉的眼眸环顾了会场一周,气势丝毫不弱。
她的声音虽然低哑但是依然冷傲的道:“我同意唐老的意见,跟傅正南离婚,为此事负责到底!”
她一开口,会场的人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只要她肯答应下来,傅寒川也阻止不了。
傅寒川默默的看着那支手机,通话已经结束了,但可以看到记录,他看向傅正南,眼神冰冻刺骨。
其实他在召开这个会议的时候,就已经预先做好了安排,他等着卓雅夫人自己开口答应离婚,让自己置身事外。
傅寒川勾唇冷笑了下,冷眸抬起时,仿佛有冰水在里面流动似的,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股迫人冷意。他薄唇掀起,开口道:“想不到偌大的一家公司,遇到危机的时候居然是几次三番逼迫女人来承担责任。”
那些董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傅寒川那句话羞的脸一红,一个董事辩驳道:“寒川,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最有效率的非常之计——”
话还没说完,傅寒川就当没听到,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总裁这个位置,不要也罢。”
傅寒川离开会议室,也就意味着这场会议结束了。卓雅夫人在夏姐的搀扶下追了出去,在走廊里叫住了他,身边,那些从会议室走出来的董事们看了看这对母子,卓雅夫人道:“去办公室说吧。”
傅寒川抿着嘴唇,脸上沉着愠怒,他道:“不需要。”既然都已经闹到了台面上,还有什么可遮羞的。
卓雅夫人翻滚了一下喉咙,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她的视线落在最后走出会议室门口的傅正南身上,眼内露出了又冷又恨的神情。
她道:“我不会让你用你的后半生,来换取我这冰冷的婚姻。”
从傅正南对她的不闻不问,到打她的手机,让她听到会议室那所有的对话,她的心已经冷了。不是的,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冷了,死了。
她怎么可能对这个男人还有希冀呢?
他们每天都在算计彼此,明争暗斗着,她牢牢的占据着卓雅夫人这个位置,也只是为了她的儿子。而现在,她可以用这个位置来换取傅寒川的稳固,她还是赢了的。
傅正南清楚的听到了卓雅夫人那怨愤的言语,脚步停了下来,夫妻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着,只是针锋相对的冷光,还有对这纠缠了几十年婚姻的无声的别离,没有半点火花。
走廊已经空了,只余下这三个人的沉默,所以当傅寒川的手机铃声响起时,显得格外的刺耳,也打断了这沉默。
傅寒川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当傅正南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将手机翻转了过来,平静说道:“我说过,就算你们要离婚,也不能够是在现在。所以,我会继续用我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说完,他便转身朝前走了出去,卓雅夫人瞧着傅寒川渐远的背影,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叫住他:“寒川——”
傅寒川充耳不闻,继续的往前走着,手指在屏幕上划过,接听起了电话。
傅正南双眼沉沉的看了眼傅寒川,对着卓雅夫人道:“他这根本是借着解决问题,要去找那个女人!”
卓雅夫人转头看向他,冷哼了声道:“那也不关你的事,他至少要比你强!”
既然是要决裂,就不要再装着夫妻和睦的样子,她厌恶那个女人,可在傅正南的面前,她绝不会让他再损她的儿子半分!
傅正南碰了一鼻子灰,瞪了她一眼后就气哼哼的甩手往前走了。
卓雅夫人从医院出来,一口气撑到了现在,她好强不愿在人前示弱卖惨,尤其是在傅正南的面前。等他人一走,她的那口气便撑不住了,身体一歪险些跌下去,幸好夏姐扶住了她。
“夫人!”
卓雅夫人借着夏姐的力道,细瘦的手指紧抓着夏姐的手臂勉强站稳,在她的无名指上,那枚她戴了很多年的钻石戒指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戒指留下的圈印子。
“回……回医院去……”
……
新霞路上,苏湘晕晕乎乎的从冲撞过后的车上下来,一脸懵的看着那辆车头卡在冷藏车下面的跑车。
车还是崭新的,刚提出来就经历了车生第一撞,前面的整个车头都瘪了下去,挡风玻璃出现了密集的蜘蛛纹,苏湘下车的时候那玻璃再也承受不住一丁点动静,碎了。
冷藏车的后车门被撞开了,里面冰冻着的海鲜晃了出来,冰块跟鱼将车弄得一片杂乱,几条鱼越过碎了的挡风玻璃,滑入了车厢内。
马路上停着的车主都目睹了这一幕,爱车人士认出那辆超跑,拿着手机拍了下来。
这时候苏湘也顾不上别的,交警跟冷藏车司机正围着她,一个给她测酒精,一个问她讨要说法,苏湘脑袋都大了,配合着交警递过来的酒精测试仪对着吹气。
“我,我没喝酒,我……”
交警看了眼仪器上的酒精含量,对着苏湘道:“小姐,前面已经是红灯,就算你没有看到红灯,前面的冷藏车已经停了下来,你这也能撞上去?还是你在测试这新车性能有多好?”
嗯……车子撞得这么惨,人一点伤都没有,安全性能还算可以。
交警在记录本上写写弄弄,一边说道:“小姐,炫富可不是这么算的,去我们交警大队走一趟吧。”
苏湘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只觉头皮发麻,上千万的跑车,不知道傅寒川买下来的时候,车险买了多少……
傅寒川接到苏湘的电话以后便赶到了交警大队,那辆肇事车已经被拖到了这里,跟冷藏车并排歇在一起。因为车上装着的是海鲜,货主另外找了车过来转运,几个工人正在忙上忙下的搬运。
傅寒川从车座上拎起一条带鱼尾巴晃了下,手指一松便垂直的落了下去。他擦了擦手指,无语的看看向苏湘道:“你是马路杀手吗?”她以前就撞过一次车,没收了她的车钥匙还跟他发了很大的脾气。
苏湘满脸囧色,她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羞恼道:“还不是你吓的我?”
傅寒川抱着手臂看她:“‘苏小姐’,我怎么吓你了,让你去撞别人的车?”
还不是你让我去那别墅,又让那管家说了那些奇怪的话,搅的她心神不宁的!
苏湘一口气憋在肚子里,这时候交警大队的领导从正门口走进来,朝着傅寒川走过去道:“原来是傅先生,我道是谁呢。”
傅寒川噙着笑伸出手与那位领导交握了下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苏湘看了眼那位戴着肩章的领导,愣是把气瘪了下去。傅寒川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是来解决问题的,总不好在人前跟他吵架。
因为撞车的时候很多人看到,未免有人打电话到交警大队来求证,傅寒川预先打了招呼,把事情压了下来。苏湘闯了祸不敢多发表意见,全程让傅寒川去处理,十几分钟后,傅寒川又跟交警大队的人握了握手,事情就算结束了。
傅寒川走出办公室大门,又给乔深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处理具体的赔偿事务,还有新闻媒体那边不允许出现任何有关苏湘的新闻。
电话结束,他偏头看了眼苏湘,这时候倒是乖巧的像是只小猫不吭声了。他的声音微扬:“走吧。”
苏湘闷闷的垂着头往前,到了交警大队门口,她的脚步停下道:“傅寒川,那栋别墅……”
傅寒川抬头看着天,伸出手来打断她道:“下雪了?”一片细小的雪沫落在他的指尖,顷刻间就化了。
闻言,苏湘也跟着抬头往天上看,就见暗沉的天空,几片雪沫飘下来,落在眼皮上凉丝丝的,真的下雪了。
已经进入了三月,但是每年入春后还会有一场倒春寒,雪一落下,感觉空气都冷了下来。
苏湘的目光随着半空中的雪花晃动,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有雪落下,说明在她看不到的高空,有一场冷热气流正在交锋,风云色变……她低头,看向了傅寒川。
手机铃声一遍遍的响着,她动了下嘴唇:“你的手机在响。”
傅寒川微蹙着眉,似乎也有着不好的预感,他按下接听键,就听电话那一端,一个沉重的嗓音道:“傅先生,傅老爷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