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没多久,徐燕时和老庆也关了电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向园端着刚切好的蛋糕有些错愕地站在厨房门口,似乎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走,“这就走啦?不吃蛋糕嘛?”
徐燕时瞥了眼那看起来卖相有点糟糕的“手工蛋糕”,冷淡地嗯了声,穿上外套,一言不发。
向园想也知道徐燕时不喜欢这种东西,倒也不意外的哦了声,把蛋糕放在桌上,也去捞外套,“那我送你们下楼。”
被徐燕时冷淡拒绝,“不用了。”
向园被呛住,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心里一沉,倒也不知怎么往下接,干瘪地说了句:“那送你们到门口。”
老庆嘴馋,临走时趁徐燕时不留神,捎走了一块蛋糕,在电梯里吃的时候,还不死心地问徐燕时:“真不吃?”
徐燕时眼皮都不抬,在手机上查看明天的行程:“不吃。”
老庆满嘴奶油,看着电梯不断下降地数字,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句:“男人是不是离过婚才显得更有魅力?”
徐燕时似乎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没接话。
结果两人在停车场又碰见了刚才那个一身羊绒的中年精英男。
地下停车场空旷,三人迎头碰上,刚锁了车的路东也是一愣。还是老庆自来熟,毕竟手里拿着人刚做的蛋糕,他举着蛋糕,跟路东示意了一下:“蛋糕很好吃。”
路东微微一笑,低沉的男中音,连头发丝都透着斯文有礼:“谢谢,欢迎下次再来。”
徐燕时目光跟他微微一交汇,很快错开,没交流。
就连见惯了商场风云的路东都有一种棋逢敌手的错觉,他眼神沉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整个人又冷又傲,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非常难相处的人。路东心里沉了下,有种胁迫感。
然而,等徐燕时上了车,路东心里的胁迫感就烟消云散了,神清气爽地甩着手中的车钥匙去摁电梯——
至少,在经济基础上,他赢了。
老庆虽然觉得路东的车很帅,但路东整个人透着一种阴阳怪气地优越感,有点过度的做作,反正就刚才那几秒的相处让他太不舒服了。虽然徐燕时也高冷,但他浑身上下坦坦荡荡,不过度修饰自己。就是这么些年,性格压抑了些。
黑色的大众高尔夫,淹没在城市的主干道,两旁的街景渐渐繁荣起来,树木在黑夜静立,一字排开地乳白色路灯照着这平直宽阔的马路。
路灯映着徐燕时的脸,面庞冷峻,表情晦暗不明。老庆一只脚搭在他的前置台上,神情放松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老徐,说实话,你要有钱,肯定比刚才那男的帅一百倍。而且,你要想挣钱,还难?分分钟的事好不好,你忘了咱们以前——”
正在等红绿灯,徐燕时人靠在驾驶座上,脚踩着刹车,目光冷淡地别开眼看着窗外,打断:“没必要提以前,我现在确实没钱。”
太久没说话,嗓子有点哑,尾音有点沙,说完,他咳了声,清了清嗓子。
老庆:“可园妹妹也说了,她就喜欢没钱的。”
前方跳了绿灯,徐燕时微微抬脚松了刹车,似乎是笑了下,“那你知道她交的每一个男朋友,都是什么背景?她说她喜欢没钱的,你就信?”
老庆一愣,“你俩认识这么久了吗?”
徐燕时不动声色地说:“高中同学。”
老庆了然地哦了声,又忽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她是你高中同学?那她认不认识封俊啊?”
一路疾驰,窗外风景飞速地往后倒。
徐燕时攥紧方向盘,半晌,低低嗯了声。
老庆浑然不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反正我也不懂女人,老鬼说女人就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的,只不过看今晚你俩你来我往的好像挺有戏的,但是如果真照你这么说,每个男朋友都挺有钱的话,那你俩肯定没戏,或许这就是她跟男人相处的一种模式?我靠,你不会才是备胎吧?”
彼时老庆发现向园发了一条朋友圈。
拍了个生日蛋糕,祝羊绒男儿子生日快乐的。
“我怎么觉得现在剧情有点反转了,这羊绒男才是男主角?”老庆收了手机,侧头看了眼徐燕时冷淡英俊的脸,问,“那你对她什么感觉?别是这么短时间就陷进去了吧?”
徐燕时笑了下,似乎是不屑:“你当我毛头小子情窦初开?”
老庆裹紧了大衣靠在副驾上,另一脚也架上前置抬上,得得瑟瑟地说:“可不嘛,你又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徐燕时冷瞥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把脚拿下去。
老庆怂了,收回脚,又语重心长地劝他:“不过老徐,开玩笑归开玩笑,咱们这个年纪正儿八经找对象的话,可能还是得考虑各方面的条件因素,感觉是一回事,合不合适才是最重要的。要真不合适,感觉再对都不能往下走,不然最后肯定两败俱伤惨烈收场,这种例子,咱们还见得少么?就拿咱们那几个兄弟来说,老鬼为了理想跟谈了十二年的女朋友都掰了,现在,肺癌中期。张毅,毅哥,你看,他老婆多有钱啊,典型的家里有矿啊,当初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听,他毅然决然为了爱情入赘,孩子都跟老婆姓,现在呢?人孩子天天问,爸爸爸爸,为什么其他同学都跟爸爸姓,只有我跟妈妈姓呀。萧霖,咱小霖哥,结了婚还不如不结婚,天天被老婆管着,上回打个车都没钱还让我给他转二十车钱,这丫到现在都没还我,说是这两天的早餐钱老婆还没发放。我听着都磕碜,反正这几年,兄弟几个都过得不太好,所以我劝你,考虑考虑清楚。”
车子平静地穿梭在车流中,一如徐燕时此刻脸上的表情,眼睛如一滩深井,深不见低。
他说:“我今天跟陈珊请假的时候,她说,我明年可以离职了。”
老庆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卧槽,她终于肯放你自由了?她怎么忽然想开了?前几年你辞职她不是怎么都不肯批吗?!你们那个什么几个亿工程的项目搞定了?”
“项目早就被停了,陈珊下个月调往上海分公司,她说西安这边明年就关了,如果明年五月之前,她拿不到招标书,她也会辞职。”
老庆:“那你就自由了?”
“她希望我跟她出去单干。”
老庆:“那你怎么想?”
“不知道。”
确实没想好。
老庆叹了口气,看着车窗外,说:
“老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晚,让封俊跟老鬼打那个赌。”
暮色渐沉,黑压压顶在上空,说到后头,老庆有些哽咽,他咬着牙,青筋贲张,涨红着脸,极致的隐忍。
“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了谁。”
提起这件事,他永远云淡风轻,老鬼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月前的见面两人才大吵了一架。他认为徐燕时现在是在报复他和封俊!
这话,老庆当时都听不下去,二话不说就狠狠揍了老鬼一拳,当年要不是他跟封俊打赌,会把徐燕时害成这样吗!?
这事儿,王庆义,会想一次,就恨自己一次,如果那晚他出手阻拦,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那晚,徐燕时去了教授实验室,没跟他们一起瞎混。这帮男生,天南地北地聚在一起,还都不是一个学校毕业的,除了徐燕时和封俊、老鬼张毅几个是正经大学的学生。老庆高中毕业就在电脑城打工,另外几个哥们也是,行业杂,做什么都有。
他们唯一共同的目的,就是都对编程感兴趣,封俊更是中了毒一般的迷恋编程,他们那时候有个黑客论坛,每个人的id都是响当当。看□□账号就知道了,基本上都是五位数,六位数的神级账号。
那时候论坛上经常会有人发帖,求查各种暗恋对象ip地址,这种事徐燕时这几个大学生一般都不做,都是老庆他们跟另外几个需要维持生计的接点私活。徐燕时跟封俊他们闲着没事喜欢看下网页的源代码,免费帮人查下漏洞和补丁,然后会发送正确地解决方案给对方的邮箱地址。大多数公司还是会很感激的。
但是那晚,他们年少气盛,酒酣耳热之际,越发的肆无忌惮,越聊越兴奋,三叉神经已经彻底跳出大脑,像是在头顶上方嘭嘭跳动着,封俊跟老鬼唇枪舌战之时,打了个赌,把主意打到了陈珊那家公司身上,结果当晚陈珊的公司因为他俩的入侵,导致整个公司瘫痪,净业务流水损失三百万。
陈珊自己本身也是黑客出身,还是徐燕时跟封俊的学姐,事情一出没两天就查到封俊身上了。
起诉是必不可少的,当时老庆看到起诉书上的索赔金额是赤惶惶的一千万,而且还要坐牢。封俊跟老鬼彻底吓傻了。封俊父亲办了个厂,几千万,他拿得出,但是他没办法让陈珊撤诉。
那会儿,徐燕时刚拿到韦德的offer。
陈珊又拿出另一份合约书,是针对徐燕时的。
所以可以说,徐燕时是为了封俊和老鬼,拒绝了韦德的offer,进入了一家前途未明的公司。老庆生气就生气在,老鬼自己毕业了进了研究所,封俊出国。
所有人好像都过得挺好的,只有徐燕时,为了他们当年的年少冲动买了单!
老鬼居然还说徐燕时现在的消沉是报复他们!
但当时老庆也不知道,老鬼几周前确诊肺癌,谁也没说,也许是觉得自己时间不多,害怕徐燕时真就因为自己平庸地度过一生,害怕他再也没有机会翻身,害怕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怕他到死,徐燕时都不原谅他。
因为发生那件事之后,徐燕时就很少回北京,很少再跟他们相聚了,偶尔有时候过年组个牌局,他也总是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一旁抽烟,他去找徐燕时说话,他不再跟以前一样叫他老鬼,而是正儿八经地喊他名字。
徐燕时心里怎么想,谁都不知道。
老庆只知道,他从来没怪过任何人,就像他自己说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车子穿进古巷。
徐燕时慢慢踩下刹车,冷峻的脸在路灯下渐渐清晰,轮廓流畅。
他忽然说:“我迟早都是要走的,就算不是明年,维林不关门,我跟陈珊的合约到期我也会主动辞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老鬼他们不理解,你应该理解吧。”
老庆当然理解,他想成为中国定位系统的gnss工程师啊!
怎么可能做一辈子车载导航呢!
黑暗中,他低嗯了声,声音很冷清:
“我不否认我对她有好感,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但她在我这里黑历史太多,每段感情都维持不到半年,我还不想自己没离开公司就已经跟她分手了,所以当朋友可能会比当情侣更好。而且,也仅仅只是好感。”
老庆:“我靠,老徐,你这是打定主意当备胎了啊?”
“随你怎么想。”徐燕时微微侧开眼,视线落在窗外,他声音太冷静了,冷静地差点让老庆从车上跳下去,“反正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当过。”
老庆目瞪口呆。
这大帅比是经历了什么?
徐燕时:“我明天回北京去看老鬼,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有问题给我电话。”
“还有,我不在这段时间,不要单独上人家里去,就算她主动邀请也不行。”
老庆愤愤:“老徐,你太霸道了!备胎怎么能有正牌男友的要求!”
徐燕时乐了下,漫不经心地看着车窗外说:“那你试试。”
老庆掰下遮阳板,照了照镜子:“你不至于吧,我的帅气已经让你有危机感了吗?”
徐燕时嗤笑了声,“你?”很不屑。
——
向园在高冷的桌子底下翻出一箱指模!
她一开始不知道什么东西,以为是什么玩具模型,抓了半天也没捞出来,最后捞出来一看,妈呀,全是手指头。
大拇指、小拇指、无名指、中指……
她一一数出来,两只手,完完整整都在。
高冷进门的时候,看见躺了一地的手指头,吓一跳,忙不迭跑过来,“组长,你干嘛!”
向园二话不说统统没收,“你们过分了啊,天天用指模打卡,我说怎么一整天看不见人,出勤记录倒是整整齐齐一天都不缺的!徐燕时平时就这么纵着你们?太过分了!”
高冷一愣,“组长,又不光我们,整个公司的人都有,连永标自己都有。”
向园把东西都收拢在一起,穿着高跟鞋噔噔噔往会议室走:“我不管,我的组里不许用,你以后给我每天按时打卡上班,技术部谁用这个,被我发现,统统扣这个月的绩效!”
高冷觉得向园变了。
他委屈地瘪着嘴说,“我真怀念,组长你刚来的时候。”
向园高跟鞋蹬得震天响,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吗,为什么。然后蹲下去把这一箱指模统统锁进保险柜里。
高冷说:“那时候,咱们之间的交谈还透着一点腼腆。”
“没事,你以后会慢慢了解我的,”向园慢慢站起来,拍拍手,掐腰看着他,挑眉道,“来,你去发通知,让技术部所有人过来开会,我有重大事情要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