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又突兀的警车笛声划破沉默的夜空,酒店员工宿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人,把这个原本普通的夜晚弄得闹腾翻涌起来。
混乱吵闹中,树荫下的一处地方像与世隔绝,安静得似乎笼罩着一个防护罩,连时间都是静止的。
唐幸知穿着睡衣、头发还滴着水,满手是血坐在椅子上。
神色恍然,目光呆滞。
空气中除了那一声声尖叫的闹腾声,还有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一丝丝的,若有若无地攥紧她的呼吸,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的宿舍,此刻里面忙碌的人有警察、有法医,也有……一具尸体。
阴暗的光线,地板上大滩的血水,一张熟悉的面孔带有诡异又陌生的神情盯着她,他心脏的位置还插着一把刀,鲜红的血汨汨流出来。
她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身体里能藏着那么多的血。
不,她知道。
唐幸知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年前,那个被她在混乱中刺中的男人,当时刀子进去再拔出来……血喷了一地。
“唐小姐,”
前面的人开口把她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现实,唐幸知猛地颤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盯着那个人不断开合的嘴巴。
他在说什么?怎么她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唐小姐!”
或许是她的沉默让那个人也不耐烦了,他拿着笔敲了敲手里的本子,语气也加重:“如果你再沉默的话,我只能带你去警察局录口供了。”
……警察局?
她不想去。
她在里面待过一次,回忆真的很不愉快。
唐幸知动了动干燥的唇瓣,想要说话,喉咙却黏黏的,像有一团黏糊的东西梗在喉咙,她所有的话都被逼困在肚子里。
--
“唐幸知!”
突然,在闹哄哄的声音中,一把拔尖的哭声高叫她的名字。
唐幸知转过头,迎面就看到唐幸雅红着眼睛、带着愤怒往这边跑过来,旁边的人拉也拉不住她。
“你这个杀人凶手!”
唐幸雅冲上来,双手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乎是声嘶力竭的朝她大声哭叫:“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杀死何洋!为什么!”
唐幸知被她摇得头晕脑胀,身体软得差点坐不稳。
围观的人视线唰唰的全被吸引过来,针芒一样的视线全部都刺在她的身上。
唐幸知思绪更茫然了。
四年前的场景和眼下的场景旋转木马似的不停在她眼前转换,到最后,两个场景重叠起来,一样的尸体、一样多的血,一样有那么多人围观,都用恐惧且鄙夷的语气指着她说:
看啊,杀人凶手……
“小姐,”
旁边的人拉开唐幸雅:“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你们警察是干什么的?”
唐幸雅被拉开,她激动得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唐幸知就是杀死何洋的凶手,为什么不把她关进牢里?!”
女人一旦撒泼起来让人真的很头痛。
唐幸雅声音尖、力气也出乎意料的大,要三个人才能勉强拉住她。
警察只好耐心回答:“小姐,凶手是不是她我们警察会查,但现在还没出结果,所以不能贸然把人关进牢里的。”
“还需要查吗?”
唐幸知望过去,就看到唐幸雅指着她,脸上的恨意仿佛自己是她的杀父仇人,狰狞得吓人。
“唐幸知早就想杀死何洋的,这句话是我亲耳听过她说的!”
唐幸知垂下眸,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眨动两下。
也不想想她们的父亲是同一人,怎么能用杀父仇人的眼神看她?哦,大概在她心里面,男朋友的地位也等同父亲吧。
“她说过这种话?”
警察赶紧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来:“那她还说过其他什么特别的话吗?还有,她和死者的关系怎么样?”
唐幸雅用手肘推开左右的人,又动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拿出纸巾擦眼泪:“她是何洋的前女友,她恨何洋,恨得早就想杀他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唐幸雅顿了顿,吸吸鼻子,才止住的哭音又从她咬紧的牙齿缝里漏出来:“因为我是何洋的未婚妻!我们婚纱照都拍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的!”
或许是唐幸雅哭得太凄惨,又或许是她的话让人心酸,顿时,周围的人低头讨论的声音更多,盯着她的视线也更加不堪。
每一句话都如冷箭穿骨,鄙视的指点痛得让人无所适从。
“平常看她总是不吭声的,原来心肠这么歹毒。”
“无声狗咬死人啊。”
“好可怕!我们居然有个杀人凶手的同事。”
……
唐幸知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
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旁边的人吓了一吓,下意识退后半步,四周的人也同时噤声,数十双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刚来到的星空正巧看到这一幕。
他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看着唐幸知苍白的脸、冷静的眉眼。
唐幸知抬起头,对上跟前警察的眼睛,她微微抿了一下唇角,呆滞了好久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不是我,”
刚开口的声音有点沙哑,让人听得不太真切。
唐幸知吸口气,提高音量,再次重复同样的话,“不是我,我没有杀死何洋。”
四周静了一静。
连正在宿舍里忙碌取证的警察和法医也分神往这边看过来。
在众目睽睽下,唐幸知挺直腰身,肩膀僵硬得不能再硬。
“是我报警的,我只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不是我杀死他的。”
“还有你,”
唐幸知突然面向唐幸雅,后者顿时被吓得气势荡然无存,几秒后又凶巴巴的卷土重来,冲唐幸知嚷叫。
“我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
唐幸知眼神冷淡的徐徐纠正唐幸雅的话:“我是恨何洋没错,但我不是杀人凶手。”
星空抬手撩了几下耳朵。
傻吗?
他看着在夜空下倔强、孤傲、认真的唐幸知,清冷的月色在她脸上打下朦朦胧胧的一层光,心里轻嗤了嗤。
傻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