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走些许的疲乏,韩唤枝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他看向叶开泰:“如果现在我们查到的这些都是沐昭桐愿意让我们查到的,就说明我们认为的大案其实并非他在意的。”
叶开泰:“他希望我们查到江南织造府,想想看,如果这个案子不能在小范围内处理,那将是大宁立国以来最大的案子,整个江南织造府上上下下足有千名官员全都烂透了,他还希望我们把整个平越道的贪官都挖出来,这样一来受到波及的官员就有数千人,后世提及这个案子,会首先提到这样几个字......大宁天成年间。”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会提到陛下。”
穷兵黩武导致贪官污吏横生,整个江南织造府乃至于整个产业都陷入yīn云,这一切都会加上陛下的名字。
“可这一定不是沐昭桐的最终目的。”
韩唤枝揉着眉角:“他希望我们查到的是这些,这个案子大到我们不可能熟视无睹的地步,一旦查到了我们就不得不继续查下去,不得不继续挖下去,而这正是沐昭桐用来转移我们视线最好的办法。”
叶开泰道:“目前最重要的追查那大笔银钱的流出,查到这个才能查到沐昭桐的真正目的。”
韩唤枝嗯了一声:“让人打些水来,我洗把脸。”
叶开泰吩咐了一声,外面的亲兵随即打来水,韩唤枝特意交代了要冷水,洗过脸之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现在就去长途县,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紫御城,沐昭桐想让陛下心里不舒服,想让大宁陷入内乱,平越道是最合适的地方,而你是他主要的目标。”
叶开泰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倒是你更要小心,沐昭桐希望你查到的你查到了,如果你查到了他不希望你查到的,他就可能会直接对你下手。”
“知道。”
韩唤枝迈步出门,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叶开泰:“什么时候咱们兄弟若是能人齐全的聚一次该多好。”
“等我们老了吧,老到为陛下干不动了。”
叶开泰笑了笑:“到时候约好了回云霄城去看看。”
韩唤枝嗯了一声:“走了。”
叶开泰挥手:“要平安。”
韩唤枝登上他的马车,这辆在长安城里谁看到都会心里不由自主紧张一下的马车代表的其实并不是韩唤枝自己,而是廷尉府,而是大宁的国法。
坐在马车里韩唤枝闭着眼睛休息,可根本就睡不着,所有的思绪全都纠缠在一起,各种各样的信息在他脑子里盘旋,他必须尽快把这些线索思绪全都理顺,唯有更加冷静才能更快的找到那根线的线头。
长途县,甄轩辕的妻子,李洪奎,高王孙,这些都是小人物,这些小人物引出来大案子,大案子将指向江南织造府,江南织造府的都事李谦是与六部尚书平级的大员,这样的大人物一旦动了,整个大宁的经济都会受到打击,江南织造府一动,最直接受到冲击的是户部和吏部,又会有多少人陷进去?
可那些再难办也是后面的事,眼前事是平越道的事,眼前人是平越道的人。
韩唤枝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的似乎想到了什么,可
是那光一闪即逝,脑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平越道南疆。
红十一娘的船在距离岸边几十丈的地方停下来,她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大概一里多外,那艘被她撞破了的海盗船下锚停在那,船上看不到人,应该已经换乘小船上岸。
她回头看向沈先生:“先生若是急着回长安,上岸之后就可寻大路往北。”
沈先生看了一眼商九岁,商九岁叹道:“你不能打了所以看我?”
沈先生道:“你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冒险去追。”
红十一娘脸微微一红:“我算什么女孩子。”
商九岁叹道:“罢了罢了,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红十一娘不了解商九岁,她一直都在南疆哪里知道商九岁这个名字在二十年前象征着什么,她只是对沈先生深信不疑,她确定沈先生让商九岁跟着就一定有道理。
大船两侧放下去小船,红十一娘留下十几个人看守大船,带着几十名手下乘坐小船朝着那艘残破海盗船的方向过去,没多久到了那艘船旁边,红十一娘往上指了指,两个手下将飞爪扔上去,飞爪扣住船舷,两个汉子手脚麻利的爬了上去,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片刻之后,一个汉子从上边露出头:“船是空的。”
两个人顺着绳索滑下来,重新回到小船上,其中一个说道:“在船上发现了几具尸体,他们逃走的时候很急,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带走,我们注意到甲板一侧有血迹,血迹未干,应该是有人受伤留下的。”
红十一娘看向岸边:“上去看看。”
她看向沈先生:“我大概判断这里应该是平越道苏山县一带,南越时期,这也是最乱的一个县,这里的人大量种植鬼瘾花,南越朝廷曾经派人烧过两次,可是效果微乎其微,官府的人走了,当地的百姓就继续种,这里的人和求立那边贩卖鬼瘾胶的商人来往甚密,他们逃到这绝对不是偶然。”
沈先生点了点头:“大家都小心些,派人去当地官府。”
红十一娘道:“这种偏僻小县,官府里也没几个宁人,可能一个都没有,大部分还都是越人在做事,我怕的是就算派人过去也未必能找来帮手。”
她介绍道:“从海岸这边往内陆看看不出什么,觉得一马平川,可实际上,苏山县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苏山,苏山将这个小县与北边的其他地方隔开,要从内陆方向进苏山县只有三条路可走,其中两条是山路崎岖难行,一条是官道,走苏山峡,也是易守难攻,大宁选派过来的官员有限,苏山县这样的地方又危险,所以.....”
沈先生道:“那你知道最近的兵营在哪儿吗?”
“苏山县有厢兵,不过一样都是越人。”
红十一娘道:“平越道太特殊了,战兵队伍如今还在求立那边,南疆狼猿也不可能四处跑,维持地方秩序的还是厢兵,厢兵又多是越人,对本地人的事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逃到这的人和求立那边贩卖鬼瘾胶的人有瓜葛,这里的百姓是不会欢迎我们的。”
“先上去再说。”
商九岁哪里在乎那么多,等小船靠岸之后第一个跳了上去,抬起手遮挡阳光,能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炊烟冒
起,树林后边应该有个村子。
“分两队。”
红十一娘招手让人都过来:“沈先生你们在这等我,我带几个人先到村子外边看看情况。”
商九岁一摆手:“你们等着,我去。”
红十一娘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先生拦了一下:“他去吧,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商九岁笑了笑,大步向前。
从海岸往北有一边树林,南疆这边的树和北方的树完全不一样,商九岁觉得这样一根棍似的树到了上边又冒出来一些枝叶,看着像一根朝下的屌,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越看越像。
穿过林子,他在边缘处藏身往村子方向看过去,能看到渔民走动,这么看也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前在沙滩上已经找不到脚印,显然那些人逃走的时候还不忘一边走一边用扫把之类的东西把脚印扫了,可若是有人受了伤,那找找村子里有没有郎中就知道了,郎中的家门口往往都挂着药旗。
商九岁悄悄靠近村子,正是午饭的时候走动的人不多,他想避开人也不难,在村子里走了几条小街,在一处街口刚转过来又立刻退回,他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院的门口站着几个人,身上带着兵器。
商九岁绕到屋子后边,悄悄上了屋顶,趴在那往院子里看,院子里也有六七个人,应该就是那群海盗。
“他倒是走的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院子里一个海盗头目模样的人语气带着不满:“让我们留在这等消息,能等来什么消息?”
旁边一个海盗说道:“团率,宋先生其实就是怕了,他怕那个叫商九岁的家伙所以才会先跑,说什么等消息......好在这村子里的人都是我们的眼线,有什么事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被称为团率的那个人显然不是宁人,远远的可能不好分辨,可仔细看就能区分出来,个子比较矮,皮肤黝黑,很壮实,颧骨稍稍有些高,不是越人就是求立人。
被称为团率,所以要么是求立那边的残兵要么是当初越国的军人。
“要不然......”
另外一个海盗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回事,那个红十一娘不好惹,要不然把受了伤的兄弟们留在这,咱们先走,过阵子再过来接他们,村民指望着咱们呢,他们不可能不好好照顾。”
那个团率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也罢,那就把兄弟们留在这。”
林子外边,红十一娘看了一眼沈先生:“先生没事吧?”
沈先生摇头:“没事,虽然老胳膊老腿的了,可还不至于什么情况都应付不了。”
红十一娘嗯了一声:“若是这边没有什么发现先生还是尽快回长安吧,这边的事交给我就好。”
沈先生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正说着,就看到商九岁从林子里出来,看起来走的稍稍有些艰难,等他走出来人们才看清楚,商九岁手里拉着一张很大的渔网,渔网里有至少十几二十个人,就那么被他一网拖了回来。
红十一娘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这......”
沈先生笑道:“这不算什么,你是没见过他二十年前怎么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