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虽说有个强大的娘家,但没有参与平天下的沈家跟权倾朝堂的靖王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的。也就是说,靖王想要谁当这个正妃,旁的人并没啥话可说。
正因为如此,他居然最后做出了那样的决定,才让人颇为意外。
在李南风看来,哪怕沈夫人是发妻,是被靖王亏欠过许多的,也没必要把随同他共赴生死的林夫人给遣送离京。
即便不让林夫人当正妃,那让她留在王府带着儿子安静度日,至少也比遣送出去要强吧?
晏家的家事当然她也并不十分清楚,大户人家的内宅事都是隐密,哪有那么轻易能让人知晓的?
只不过她对这位沈夫人的印象,比那位林夫人略深。
她记得前世里与所有官眷一道进京之后不久,林夫人就回晏家祖籍居住了,后来一直未曾回京,什么时候过世的,她都不甚清楚。
事后很久李南风才知道,沈夫人被封靖王妃的当日,也就是林夫人被遣离京的那一日。
林夫人都已经被遣返,除了让沈夫人当正妃,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说起来她倒是与沈夫人有过不少的接触,印象中这位靖王妃话不多,身子不太好,也不很热情,但是同年的宫宴上,她们偶然在小憩的凉亭里遇上了,靖王妃还问她牡丹好不好看?又叹息说可惜春日太短。
李南风觉得她当这个靖王妃,不管是不是篡夺,都未见开心。果然没几年,她就死了。
靖王后来也没再娶,偶尔到李家来串门,虽然也前呼后拥的,却不像如今这么意气风发,那十来年里晏弘晏驰相继出事,又过了几年,他便也郁郁过世了。
晏家事故不断,有时候李南风也不免想,倘若林夫人不被遣送,或者说靖王没有作出遣送她离京的决定,更或者是林夫人坚决抗拒这个决定,最后靖王妃之位究竟能不能落到沈夫人手上,以及后面这些事故能不能避免,谁也说不准。
关于林夫人的结局,外界有过林夫人犯了大错才被送出府的说法,但同时也曾有人揣测靖王妃不能容人,可终究只是猜测,加上沈夫人自己也不是个福寿之身,渐渐地这样的话也再无人提及。
靖王对林夫人如何,也算是有目共睹的,晏衡今日会来碰她的瓷,其实动机也不难理解,他必然是看出来靖王想借她之势送走侍卫,所以才会拦着他们。
这么看来,这小子倒也不算糊涂,小小就这么有谋略,可是为什么前世就任凭他母亲离开了王府呢?
“……夫人这边请。”
窗外传来说话声,李南风探头,只见开启的窗外走来几个人,灯笼光照出居中者一身织锦金绣的衣裙,“是林夫人?”她道。
梧桐点头,收回目光:“还拿着好些盒子,怕是来赔礼的。”
李南风瞅了两眼,目光扫回来,使了个眼色:“瞧瞧去。”
日间李夫人着实被李南风打架给气得不轻,要重罚她也
是实心实意的,但临时在这里呆着,左邻右舍又是别家官眷,大张旗鼓地狠治她,被人听见了也是笑柄。
故而只罚了她禁足,一切等进京了再说。
但她接连两日的反叛仍是让她余怒难消,除去丫鬟们的惊奇,她自己又何尝不吃惊?
从小到大这个女儿都还算听话,让她往东不敢往西,虽说偶尔也会贪玩,但往往还是会乖顺地接受责罚,更别提顶嘴,这一夜之间——
这岂不就是一夜之间?她不但敢顶嘴了,且反驳起来还头头是道,还敢躲避她的责打,这是要反了不成!
她虽然没露在面上,但暗中着着实实是气到手脚发凉了。
整个下晌没出门,李济善的媳妇儿梅氏与李舒知道早间的事,过来坐了会儿。
李舒是个温柔懂事的,梅氏走后又开解了李夫人几句,又亲手熬了绿豆羹过来给她,她才算勉强把这事儿给挪开。
丫鬟通报说林夫人来时她正在礼佛,她凝眉抬眼:“说我歇了。”
丫鬟迟疑:“已经到门下了,说是无论如何想见太太一面。”
李夫人望着灯苗,片刻后起了身。
林夫人进了厅堂,李夫人已经立在门内了。
“入夜了还来打扰,还请夫人不要介意。”两厢坐下后,林夫人把带来的几个盒子呈上去,“衡哥儿年少张狂,气着了蓝姐儿,无论如何是我们的错,临时备了一点心意,给姑娘压惊,也向夫人赔罪。”
李夫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只道:“三公子没伤着哪儿吧?”
“他小子皮糙肉厚,不妨事,要紧的是姑娘家。”林夫人道。
李夫人望着前方,缓缓扬唇:“夫人太客气了,我们家蓝姐儿粗枝大叶的,哪里比得上公子娇贵?今日能留着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也不敢奢求别的了。”
“夫人这话,可让我无地自容了。”林夫人道,“小孩子玩闹,没个轻重,这是我们不对。”
李夫人轻哂:“一个十三,一个十一,说大是不大,要说小,也不算小了,我这么大的时候,跟她父亲都已经订过亲了。
“那些过门早的,七八岁,八九岁成亲的也有。当着大庭广众扯人裙裳,还说是小孩子玩闹——这个说法我可不敢苟同,小女虽养得粗糙,也不能容人这般轻慢,夫人带上这些东西,请回吧。”
林夫人看这架势,知道这颗钉子是碰定了。她默了下,又笑道:“夫人最是衿贵,蓝姐儿也最是守礼,衡哥儿万般不好,哪里敢冒犯李家的姑娘?
“李家姑娘也个个衿持,自然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衡哥儿的错我和他父亲都认,只是扯裙裳这件事——依我之见,不如你我两家就此对外缄口可好?”
李夫人闻言,看了一眼她。
林夫人没有回避,神色里透着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