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想好不曾?”这自然是晏衡又开口了。
短暂静默后沈夫人开口了:“他们不是障碍。就算是障碍,我也不会那么疯狂。我是恨你父亲薄情寡义,但林氏没有什么过错,我若连退居侧妃之位的她也容不下,那么天理也不容我。”
她语速变快了些,人也站了起来。“爵位的事情也就这样吧,他已经在怨我当初不肯跟他上战场了,我不想再让他看不起我。你就当我没有来过。”
“母亲可太自私了!”晏驰拔高声音,“您倒是高风亮节,可您觉得晏衡当上世子之后,会容得下比他还大的我们兄弟么?
“咱们虽不比皇家,但也是位极人臣,若是同胞同母倒也罢了,自然是传长传嫡,眼下这模样,母亲真觉得那林氏是真心让位?!”
沈夫人背朝他立在灯影下。
“我从小到大就被教育着看人脸色行事。沈家的子弟姑娘,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却不同,我是寄人篱下,处处得仔细着是不是触恼了兄弟姐妹们什么,怕他们的母亲含沙射影地指责,怕他们会怠慢我们,给你脸色看。
“大哥去到沈家的时候又已经懂事,从备受宠爱的世家嫡长子,到经历过生死险境,又到寄人篱下,他所见所知,岂不比我更煎熬?
“他虽未跟我说过,但我想,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比让他重新做回风光的晏家嫡长子,做上靖王府的继承人,更为让他扬眉吐气的事情了吧?!”
晏驰说这番话,也不曾情绪波动,但字字句句都如刀子般扎在人心上。
沈夫人攥手垂了头。
晏衡透过瓦缝眯眼看着屋里,除了目光冷点,倒也没别的,半辈子生涯走过来,总得攒几分稳重气。
晏驰既然把他们母子视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那么林夫人的死若是他下的手,倒是也不奇怪了。
而林夫人既然听到了这里,她知道了沈氏母子有提防针对之意,她接下来多半也不会坐以待毙,她方才着人去请靖王就是明证。
那么接下来靖王与林夫人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行了!我说过不要再——”
“喵呜——”
不容晏衡多做猜想,屋里又响起沈夫人的声音,而紧接着一声猫叫又忽然从底下响起来。
屋里动静刹时停下,接而未久,窗户打开,沈夫人探出头。
“……哪里来的猫?”
窗门开启的同时也泄出一片光,将蹲坐在窗台下的一只雪白碧眼大猫照得雪亮。
晏衡收回目光,悄声潜下屋檐。
晏驰听到声音也走到窗边,望了这猫半晌,他忽然抬头:“此猫甚名贵,定是主人之物。而父亲自不会有闲心侍养这些,此间出现,只能是林氏的猫!”
沈夫人蓦然怔住。
晏驰神色不太平静。“林氏的猫怎么会在此地?”说完他索性将窗门大开,看了眼外头,随后气息一顿:“外头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人都上哪儿了?!”
正待没入夜色里的晏衡闻
言回头,目光直落在晏驰掩不住惊疑的脸上……
……
晚宴上靖王也跟两个弟弟喝了几杯。
回到书房时初霁拿来宫里送来的密件予他看:“是洛阳那边给皇上的来信,皇上让太监送过来的。看起来情况还不错,几场突袭下来,已经几乎剿尽。
“不过由于都是些流民,刘将军的意思是兵勇们不必苛责,看是否能另外编部好生教化?”
靖王凝眉看完:“好不好眼下还不能定性,十几年的斗争,谁还学不会几个应敌花样?”
“这么说来还是得严着来?”
“明日我见过皇上再说吧。”靖王将信折起,端起醒酒汤来喝了两口。
初霁颌首。又掏出封帖子道:“太师方才差安相如送来张帖子,要请王爷明日在秋衍斋吃茶。”
说着他又道:“前番咱们三爷与李家姑娘起争执的事情还没了,我预感这八成是场鸿门宴,王爷是赴还是不赴?”
靖王无奈:“他这是先礼后兵,我要不赴,他必定直接杀到我家里来。回他个帖子,就说我准时到吧。”
初霁领下,待走,靖王又留下他来:“我看驰哥儿这身子骨够呛,虽说我们家里有个大夫,但衡哥儿母亲的身份,只怕暂时还是避着些为好。明日我进宫跟皇上讨个人情,你回头拿牌子到太医院请钟太医好好给他瞧瞧。”
初霁颌首:“王爷思虑得很是。”
靖王把醒酒汤喝了,又扶桌叹道:“到底也是我对不住他们母子。
“尤其驰哥儿可怜,他因我而落得如今这病体,要说对不住,我最最对不住的就是他。
“弘哥儿好歹还在我跟前当过三年儿子,也受过晏家的宠爱,更还有副强健的体魄,唯独他……他是打生下来起就在受磨难,我是见不得他,一见他我这心里就抽抽地疼。”
初霁也点头:“骨肉至亲,莫过于此。”
“我如今也只能尽力让他身子好起来,这心里头才稍稍能感到安乐,不然的话,我怕是来日到了地下也没脸见老太太去。”靖王深吸气说。
初霁正待答话,长随就进来传话说林夫人有请了。
靖王看了眼漏刻,起身道:“我去歇了,你事情办好再来回我。”
初霁送他出了院子。
……
林夫人回房后便坐在榻上,昏黄烛光下,她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但她的神色却又有着异样的平静。
伴着她听完整个过程的百灵频频担忧回视,即便无事可做也不曾出去。
沈氏对林夫人不但没有任何体念之情,居然还得陇望蜀,意图把世子之位也要给抢去,甚至是还要把他们母子当障碍给清除掉!
这就不要说林夫人本人了,就是她听到那些话的刹那,手脚都是透凉的!而眼下林夫人的平静,便总让人觉得像是山雨欲来。
“王爷来了。”
这时候黄郦恰好走进来,在门下轻轻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