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尚未改元弘光,不过刘泽清的部下已经最少膨胀了一倍。
这也是山东兵在江北一带拼命搜刮过后的成果,朝廷征税好歹要顾及税额,官绅地主转嫁压力兼并田亩也要考虑小民是不是能活的下去,客兵抢掠就根本不管不顾,甚至最后的口粮和种子粮都照征不误,反正连刘泽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明年会在何处,又归属何方势力,在这样的前提下何谈对地方的体恤
杀鸡取卵虽然不智,但前提是这鸡是自己的,若是换了别人的,那当然是照杀不误。
不管淮安地方怎么痛苦,反正刘泽清部在短短时间内急剧膨胀,不光是人数上的膨胀,由于军资充足,其麾下将领的实力都是在急剧的增长,到这个时候虽未足十万之数,兵马翻倍,精兵翻倍是相当显然之事。
坐拥五六万人的大军,过万精锐,这个实力相当不错了,也不怪刘泽清不将闵元启这个小小的副千户放在眼中。
随便派个参将带几千兵过去,还不顺手就剿了
而且相形之下,崇祯皇帝死后,各镇军阀化就逐渐形成,刘泽清要钱粮已经不必再遮遮掩掩,杨世礼这种地头蛇再不识趣,刘泽清一句话便能要其性命,所以对杨世礼所请,刘泽清也不是很放在眼里了。
马蹄得得,刘泽清在过百护兵的簇拥下很快便走远了,大街上驻防的客兵也打着呵欠四散而去,他们就是被赶出来警备关防,大人物们都走了,这些兵将自然也是哪来的回哪去。
客兵在淮安城中军纪还算过的去,欺男霸女和打砸抢之事也不少,但大体上还维持着淮安府城繁华热闹的大格局。
这当然是刘泽清和诸将的约束,要是将府城搞跨了,他们又不是马上便走,却是住哪里去安身立命
众人一一散开去,今天这场热闹可真是够瞧的,回去之后少不得能吹个把时辰的牛。
毛师爷被打的满脸血花,却也没处说理去,想了一想,将脚一跺,少不得立刻出城往水关去,准备回盐城那边找杨世礼报信。
眼下这事,毛师爷内心就是隐隐有些不安,水关那晚加上海边的战事,还有闵元启的发展速度都令杨世礼和毛师爷感觉相当紧张,甚至隐隐有所畏惧。
杨世礼和毛师爷不畏惧才怪,杨氏三兄弟已经有两人死在闵元启手中,不要说杨世礼肯定要报仇,便是他不报仇,怕是闵元启也放不过杨世礼了
换做毛师爷也定是如此,杀了人家两兄弟了,当然得斩草除根
“就怕”看着四周客兵散去,不少士兵坐在城墙根闲聊说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城中也到处是散兵游勇四散游荡,甚至有强抢摊贩,在店门处勒索的兵勇也到处都有。
刘泽清肯定不会允许士兵在城中闹的太过份,但小小的敲诈勒索或强抢一些物资在这位大帅眼中怕也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根本不会有将领出来生事管制。
对刘泽清和很多将领来说,营兵是他们的根本,放纵是必然之事,事实上客兵在府城之外的地方做的都相当过分,可以说是残暴无比,烧杀抢掠是家常便饭,客兵一至,村落犹如来了强盗,甚至比强盗土匪还要嚣张的多,因为土匪强盗好歹怕官府来剿灭弹压,客兵本身就是官兵,抢掠时肆无忌惮,甚至挂着征粮的牌子令当地官府里甲协助,挨家挨户上门抢粮抢物,若当场未抢到的,则抢走人家的妻子孩童,交粮方可赎人,这样的行径多到数不胜数。
连毛师爷这样的人都是连连叹气,这样的客兵和这样的军纪,怕是派一两千人到云梯关也未必是闵元启的对手,只是这样的想法,他只能深藏心底,怕是跟任何人都不敢说起。
“千帆而至,大军云集,如之奈何”
浦口岸边,看着大量战舰帆船前来,船身上明显是站满了持枪拿刀的士兵,身为南京兵部尚书的史可法,虽然还是穿着大红官袍,身上绣着二品文官补子,但在很多人眼里,他的权威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瞻前顾后,首鼠两端,遇大事缺乏决断,公平的说这些都是史可法身上的缺点。
史可法的才干,不要说和熊廷弼,袁可立,孙承宗,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这些明末时最顶尖的能文能武的文官高层比,就算是有缺陷的袁崇焕,王在晋,杨嗣昌,傅宗龙,丁启睿等人,史可法也是相差极远。
便是他的东林前辈,就算不能领兵,但在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上,赵、南星和杨涟,左光斗之辈,也是在心性上甩史可法一百条街。
眼下的同僚之辈,老谋深算的马士英,经验丰富的朱大典,用心良苦的钱谦益,一心为东林的高弘图,姜曰广,或是颇有担当的张慎言等人,也是在决断能力上比史可法要强的多。
要么就顾全大局,直接宣布不理会同党中人的看法,和韩赞周,刘孔昭等人合作,直接拥立福王。
要么就只顾同党,有大量东林党人和复社,掌握舆论和实权很容易,地方军阀也不会有人出来顶真,把潞王从淮安接过来立刻宣布监国,然后即位,再把福王给弄死,大局就定了。
偏生史可法幻想着两边讨好,结果刘泽清和刘良佐,高杰,黄得功等人私下眉来眼去,三镇将领连他们的总督马士英都瞒着,直接决定拥立福王。
马士英已经抢先一步,现在大军云集,福王已经往南京来,一切都晚了。
在一旁的户部尚书冷冷一笑“我等不过先输一步,接下来好歹要把这盘棋下完。”
南京户部尚书是高弘图,也是东林中坚人物,户部尚书手中有一部份钱粮权力,在南京六部中算是有些实权,地位仅次于兵部尚书。
一旁的吕大器,姜曰广亦都是默默点头。
这数人都是东林中坚,高弘图是户部尚书,吕大器曾任兵部左侍郎,保定总督,在本朝也算是顶级的军政要员。
姜曰广曾任京师吏部左侍郎,后见罪于崇祯皇帝被贬斥,家居一段时间后又任南京太常卿,南京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在东林党内也是一呼百应的中坚人物。
这数人便是决定拥立潞王,杜绝福王入南京的骨干。
“我等叫牧斋失望了。”姜曰广冷然道“不过我昨晚已经发了一封书子叫人送到无锡,请牧斋公放心,我等绝不会善罢干休。”高弘图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掌握朝堂我本人,道邻,东川,还有燕及,我等诸人若是能一并入阁,或是大半入阁,就算马士英能侥幸入阁,也管叫他孤掌难鸣。南京六部和地方官吏,原本我东林一脉就占优势,掌握内阁和六部,再有强藩为外援,我等展布朝政也并非难事。”
福王至,身为近支血脉的亲藩,在国家无主的前提下必定先为监国,然后继位。
高弘图等人已经没有在短期内阻止此事的打算和办法,当然他们也明白没有办法行废立之事大明的君权已经是神圣不可侵犯,废立之事是完全不可想象。
宪宗成化年间,神宗万历年间都有过想更换太子之事,都被群臣以国本不能动摇给顶回去了,在大明连废个皇后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不要说是太子。
至于已经是君臣的皇帝,谋逆之事更加不可想象。
东林君子们以自道自诩,谋害君上或废立之事在此前是不可想象,但最少在现在高弘图等人心中,架空福王是必然之事。
至于废立,且等等再说。
以牧斋公,也就是钱谦益的想法来说,事情做到这步,将来很难挽回影响,所以只能将事情继续做下去。
先架空,再考虑废立,这便是钱谦益的立场。
不光是眼前这几位大佬,东林的中坚人物和小字辈,包括复社那一群人,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理念。
不得不说,大明的历史发展到崇祯末年时,士大夫在相对自由的环境下,自由的发表舆论看法,自由结社结党,彼此意气相投就是同党,非我同党就是其心必异,为了党争哪怕败坏国事也是在所不惜。
在这样的前提下,叫这么一群偏执又自大的君子放弃对福王的成见,一心一意拥立福王并且为这位大明亲王效忠,这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史可法对身边这几位也是无可奈何。
眼前这几个,不管哪一个资历都只在史可法之上,象是姜曰广,他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当时一群东林老前辈都还在朝呢。
高弘图的资历便是更老了,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当年便是赵、南星等东林前辈麾下的干将了。
只有吕大器资历和史可法一样,两人也是同年,俱是崇祯元年的进士。
十七年间两人从普通进士位至兵部尚书和总督,皇帝的欣赏只是次要原因,最要紧的还是本党之内前辈们的提拔和照顾。
象史可法能为南京兵部尚书肯定是崇祯皇帝的赏识,但其开始能崭露头角并且被皇帝重视,还不是东林党人的宣传,还有其左光斗弟子的身份
身在党中,想搞平衡或自行其事,那便太难了。
史可法面色异常难看,同党中人如此,他对未来的局面便是从内心深处更加悲观,也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战船逐渐驶近,港口和码头处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并无欢呼声,也没有人提前对船队致意,只有江水的哗哗声响。
这原本在历史上应该相当著名的一幕,由于双方都算是刻意低调,事情在很短时间内就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