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脏,唯一一片干净的颜色夹在大片的黑灰里,被吞噬,融合。黑灰变成滔天的海浪,呼啸着卷出海底的污秽。
*
月色柔晖如水,无人的天台,遍地是被吹入的干枯老叶,踏上去发出沙脆的响声。
少女踩了几片过瘾后,伸一只腿在地上画圈,灰尘被脚尖擦出一个完整的圆形,“为什么回郡城?”
“鼻涕。”被问话的少年指指她鼻子,脱了校服外套丢她身上。
少女把衣服摊开,本来只是披在肩头,仍觉不够暖,干脆伸手穿上,还用袖口擦了擦鼻间的半条清亮。
“我的衣服!”少年在她抬手擦拭时勾她手肘。少女坚持,袖口晕湿了小块,她甚而自得地给他看了一眼。
他捏起她脸颊细白的皮肤,“你还真自觉。”
“你又不会介意,”她另一只手放在他暖热的颈间,“这里更舒服。”
“拿开。”少年侧了侧头,佯装严肃地竖眉板脸。
“就不。”少女有恃无恐,心情很好地翻转手心手背,正反都来一遍,把他脖子当做暖炉。
少年拉下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搓揉,力道算不上温柔。少女等手心和腮部都发烫了,双手才悻悻然揣回口袋。
少年手搭在露了钢筋的栏杆轻轻敲了十几下,回她第一个问题,声音淡淡:“有人在信里说没人给她抄作业,每晚都很苦恼。”
“切,我成绩好得很,不写作业照样考前十。我说你就信?”
“一半,其实我也可以去屏城。”
“那为什么不去?”
“你猜。”
……
薄云舒卷,皎月渐高,一切都和两个并排而立的人影疏阔,朦胧得近于烟雾。
*
飘零的图画影像被卒然撕裂,狂风吹得天台的门锁咣当不停,天滚滚滔滔泼下雷电。
少女脸色苍白,嘴角的伤疤脱了痂,露出里面的嫩肉,很淡的粉色。
抗拒的姿势,她背抵着墙,拳头紧握,偏头看向天空一朵聚集的乌云,表情很是嫌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
少年眉眼垂耷,停住向她靠近的脚步,哽痛低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女突然讽笑,“你不是都听说了吗?你信了?现在是来可怜我?还是和他们一样,一起羞辱我?”
“我知道你没有。”少年摇头,说得坚定,但胸膛的起伏明显变剧烈,“至少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谁能决定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少女笑,泪却滚落,她用力抹去,“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不要再靠近我。”
“安安,”他艰涩地唤她,“你不能不清不楚就把我们判死刑。”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哪来的死刑?还是你想在这里听我说,我到底多么讨厌你,多么不想再见到你?”
远处雷声轰鸣,风锋利地刮扫,雨点噼啪地砸。
大概是砸到了少年的脸上,他眼角几乎立刻红湿,“……你不要这样极端。”
“你在对我说教吗?”少女瞧见他的神色,青筋透过嫩薄的颈部皮肤清晰可见,她近乎发泄般吼道:“把那副表情收回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哈,”她透过乱发的间隙看他,“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陈、家、大、少、爷。”她一字一顿,恶意地强调,尖锐的话不过心脑,接二连三蹦出:“你够格同情我吗?你是我的谁?”
少年果然闭了闭眼,下颌线与唇线都绷得极紧。
眼角的那点液体终于沿着脸庞来到下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哑,“……告诉我不是你的真心话。”
“……句句发自肺腑!”
他们狼狈地湿透,少年隔着雨帘静静地凝视她。
他问:“为什么。”
惊雷裹挟泼瓢的雨水乍起,少女和少年的面目模糊地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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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台……”安度抱紧头呻吟,疼得几乎躺倒在地面。
世界倾倒,她双眼胶在空茫的夜幕,不敢瞬目,仿佛这样能留住刚才闪逝而过的片段。
事与愿违,她想要抓住的还是虚空了,徒留悔恨反噬她的五脏六腑。
四周很静也很吵,怪鸟扑闪着翅膀飞停在各个角落,犀利的尖嘴笃笃凿开被粉饰太平的伤口。
*
“姐姐,有人找你,说……旧教学楼老地方见。”声音的主人是长卷发女孩,反常地甜美与友好。
另一个女孩诚恳帮腔:“我刚才看见他了。”
*
是未发出的短信提示音。
是手机摔裂两半,电池与机身砸在地板上微弱的啪嗒两声。
“唔!!”是少女脚步摩擦挣扎的声音。
“操!妞很正,够我们玩一晚上。”下流至极,甚至能闻到劣质的香烟臭味。
人撞在桌沿发出痛呼,下一秒是肉体重重倒在地上的闷响,夹杂少女惊恐的叫喊:“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是嘴被布团堵住的呜咽声,怒恐的哼哧声,绳子绑在木椅上的声音,和三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奸笑。
“干嘛不把她腿绑起来?”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另一个男人答,“方便脱裤子操啊。”
“啪——!”响亮的一巴掌,“知道自己有多贱了么?贱到只能被我们在这里干!”
粗重的呼吸,如犬类嗅闻,“很香……啊!”
膝盖发狠顶撞脆弱的裆部,地面传来男人的痛楚呻吟。
“老大,那边交代不能……”
“解开,给她解开!他妈的就是吓唬一下,没劲!老子命根子差点没了!”
桌椅互相碰撞,木头亦拍击在骨头上,每一下都重响得如要致人死地。
脚步踉跄,尘烟四起,是少女劫后余生的颤音与哭音:“谁指使的!滚!都给我滚!”
“力气还挺大,诶……别别别别别,姑娘我们也是第一次干这个……不敢来真的!别报警,别报警!是谁你自己清楚是不是……别打了……我们……啊快走快走!”
三下跳窗,玻璃松动地镶在窗框上,来回震颤。
“砰——!”空旷的教室泛起椅子砸向地面的回音。
以及少女脱力,凄怆的啜泣。
*
靠近天台的脚步很轻。
那个熟悉的少年声音清朗依旧,他说:“我不喜欢她。”
门外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离开。
*
棉签蘸了药水,滴了两滴在铁盘,纱布被剪开,又贴绕在伤口上。
“嘶……”少女忍耐疼痛,不住抽气。
一声温柔而怜惜的轻叹自头顶落下,“从今以后,只相信大哥好不好?”
她静默几秒,答:“好。”
*
“喂,听说了吗,她昨天从旧教学楼出来,被人……那个了,地上好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不是……是说她和陈沧表白不成,就堕落地去……是收钱的。”
“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那他家怎么看得上她呢,没看他们早就不在一块了吗,裴家自己都不待见她,还端着小姐架子。”
“名副其实的‘小姐’,和她妈一样……”
不认识的同学,荒谬的流言,不大不小的音量,少女正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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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度你装什么?现在我是你男朋友,抱一下你怎么了?你给我装什么贞洁烈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被那几个混混……!”
“梁鹤林我呸!我就算给全世界的男人上过都不会让你碰!长着一副老实相,比癞蛤蟆还恶心!”
“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样老土而平庸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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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度,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知不知道陈沧他……”
少女嗓音清淡地打断:“关我什么事。”
戴眼镜的女孩难掩不平:“你……你真的没有心!你不能这样转嫁痛苦给他!”
所有东西收拾完毕,书桌抽屉空了,书包甩上肩头,少女道:“卓可贞,你和我是同桌,我把你当真心的朋友,你不要再和我提他了。”
关门,走远。
急促的跑步声,名唤卓可贞的女孩追出来,在她身后负气道:“那么我可以追他吗?”
少女脚步俄然一顿,“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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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都是紧箍咒,念咒之人却不是慈悲的唐僧。
声声都如刀戟,削骨剥肉,自尊与骄傲是她仅剩的铠甲。
“不要……不要再吵了……你们都闭嘴……”安度握拳,在地上打滚,她敲着不能清静的脑袋,闭着眼睛涕泪纵流,“我什么都听不清……”
“安度!”陈沧焦急地朝她跑来,蹲下,将她大力拉起搂在怀里,“你在干什么!手机还关机!”
他左臂托着她身体,右手拍去她身上的泥灰,越拍越用力,“自己乱跑什么!”
他摸出纸巾,给她擦脸,动作轻柔,眉头却紧蹙成死结,“一分钟都不能离。”
“我……我……”安度睁眼,那些嘈杂终于默了,陈沧的脸倒映在她还怔懵的瞳孔,她手托住他脸侧,问:“我是谁?”
“你傻了?”陈沧闻言忽笑,再帮她把头发上的残叶拈去,“你是安度。”
“我……我们高中……”
“再问不答了,我们确实不熟。”
“不是,我高中,”安度停了停,有些语无伦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要骗我,我刚才……刚才可能想起了一些,但……”
陈沧把纸巾塞进她手里,让她自己擦拭,又将她扶好站起,把衣服和头发上的余灰除尽。
待清得她看起来恢复整洁后,他才淡声道:“记得什么了?”
“……”安度摇头,“我不能清晰表述,可是……”
他叹一口气,“不管你记得什么,记忆不是人生命中一个可靠的度量尺度,记忆不代表真实,决定记忆正确或者谬误呈现事件的,并不是真实,而是自身的利益。”
“我印象里的安度,不是会为这些苦恼的人。”他笑笑,“趋利避害,才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度听不懂他那句“趋利避害”是褒或是贬,坚持要问:“那我高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沧认真看她一会,笑容倏忽在寒风里化开,声音温柔得像一个梦:“漂亮,骄傲,做什么都很好,大家都喜欢你。”
—分隔符—hàitangShuwu.
啊,来了。
我真的卡了很久……删了几乎4000字重写
只用碎片化的声音表现剧情,这对我来说是有难度的。
QAQ谢谢大家的留言,投猪!
看的人渐渐少啦
真的,很狗血啊!哈哈哈……慌张地希望不要掉收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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