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灿烂的阳光穿透着门前的参松翠柏,自密密的松针缝隙之下折射着道道光柱,尚未消融的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自屋檐瓦角垂垂滴落,天气晴朗,天空一碧如洗,光是瞧着这蔚蓝的天,心情便觉得十分舒畅。
沈轻舞早早的起身穿衣梳洗,昨夜舒舒服服的在床上睡了一个整觉,现下整个人舒坦了好些。
顾靖风在黎明天未大亮的时候进了宫,沈轻舞听到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过太困倦,也未曾睁眼,只依稀记得,顾靖风在自己的额头落下了轻轻的一吻,让人安心。
柳嬷嬷端来了灶上备好多时的早膳,杏仁露,灌汤包,红枣发糕,黑米糕,一应都是沈轻舞爱吃的,沈轻舞心下欢喜喝了一整碗的小米粥又吃了两个灌汤包之后,这才抱着孩子,前去了老太太的绛雪轩请安。
为着今日要进宫,柳嬷嬷特意为沈轻舞选了一身说水红色苏绣落梅水波云镶兔毛领的对襟长裙,外罩一件天水碧的蜀绣花开富贵的斗篷,长发挽成的飞仙髻上,两支银镀金点翠穿珠寿字纹流苏在发间虽着动作清脆摇摆,泠泠作响。
额间的梅花妆染得正艳,没了昨日的倦色,生完孩子后所添的风韵,让今日的沈轻舞越发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再给太夫人以及父亲母亲一道请安之后,沈轻舞便随着太夫人与母亲小宋氏一道入宫赴宴。
今日的筵席是皇帝给陈国新君所摆下的,明日是二十二,大将军府上也会有一场筵席,庆贺顾靖风三十整生,早在他们未回来前,皇帝便已经命礼部亲自操持,一年一次的生辰,皇帝都会操心,这样的殊荣,在大周所能够获得的并无几人。
在旁人看来,顾靖风隆恩浩荡,可在沈轻舞看来,这样的隆恩有的时候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捆得你寸步难行,身不由己。
凤仪宫前,早早就带着兰草与木香等候着家中众人进宫的沈静岚在看到沈轻舞的身影之后,端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等不及的提裙,匆匆上前,把沈轻舞的手给拉了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了她毫发无损时,才直叹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这小半年,我虽不在你身边,可总跟着你提心吊胆的,现在,可算是好了。”
面对着自家姐姐与昨日自己的母亲一样的架势时,沈轻舞忍不住勾着唇笑着“到底还是姐姐疼我,姐姐,我也好想你。”
沈静岚的伸着食指在沈轻舞的额头上亲点着“你呀,差点没把我们吓得去了半条命,挺着肚子的往外跑,我们的心一直为你悬着,现在回来了,就在我们面前装乖卖巧,做了娘的人,倒没了做娘的正行,还像个孩子似得。”
听得姐姐的话音,沈轻舞微微一笑一众人就前后簇拥着入了凤仪宫。
“姐姐的脸色不大好,最近很忙吗?”沈轻舞紧挨着沈静岚坐下后,对着沈静岚轻声道。
“本来这宫里一到时令节气里就是最忙的,刚过了年,之后又是上元,一个接着一个的节日,自然不用说,我这儿还有三个孩子要照料,所以看着气色不是很好,别担心,等过了这阵,闲下来,就好了。”
算起来,今年比之过往的那些年日子已经算好的,从前有云氏在,她不禁要操持这些宫中诸事,还要和云氏一起计较着过日子,现在这宫里已经是这几年中最太平的日子,偶尔忙碌算不得什么,至少日子过的舒心,没了成天的阴谋算计。
她自己心中有着那份分寸,知道身为中宫,不能要求皇帝肃清六宫与他一人白头偕老,现在这样,没了云氏在自己的眼前刺挠,宫里的其他人也十分的安分,日子已经算是平安顺遂的。
“那驿站的那位还好吗,没有给姐姐惹事吧?”沈轻舞喝着茶,听着她说着最近的事,只轻声的问道。
沈静岚摇了摇头“那位现下输了里子面子,被皇上用一句偶感风寒一直拘在驿站中,除了砸锅摔碗旁的也不会,她反正也砸不到我头上,我只让人小心的照顾好了她。不让她死在大周的驿站就成,其他的我也不需要与她多去顾忌,她那亲儿子还没死的时候,她倒总是进宫我们还需要与她打打照面,现下,她就剩下个空架子,也没了什么要见面的由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怪不得人!”沈轻舞听得姐姐说后心中了然的说道,再与姐姐请安过后,沈轻舞又带着孩子去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见沈轻舞安然无恙的回来后,打心眼里欢喜着,又给孩子赏下了许多的东西。
时至日中,太和殿内的筵席已然置办齐全,李全亲自前来寿康宫请了太后以及余下的一众人前往太和殿赴宴。
她们去得较晚些,到那儿的时候,里头位置上所坐着的人已然坐满,而最打眼的,自然要数上首所坐的新任陈国国君翟羿以及名义上还算是陈国太后的女人。
陈国太后的气色实打实的不算好,比之来时的神采飞扬,现下的她速速的衰老了不止十岁,瞧着像是让人吸干了精气的老妪,亲儿惨死,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皇位易主,皇权更替,种种打击来的太快,让她招架不得,现下的她坐在翟羿的身旁,速手紧握,用着仇视的眼,望着这满堂害了她,害了她儿子的凶手与帮凶。
只怪她太蠢,让那些人钻了空子,才造成了现下的这个局面!
沈轻舞对视上她眼神的当口,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眼中那种吃人的神色,像是恨不得手撕了她一样的神色,沈轻舞只默默的多瞧了她一眼,眼里波澜不惊。
反正看又看不死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至于上前当真来手撕了自己,就算她想动手,只怕也不容易,想起那一日,她初初踏进太和殿时的情景,沈轻舞不禁为她唏嘘。
寻了自己的位置款款坐下后,沈轻舞老老实实的端坐着,看着眼前的歌舞,上首而坐的陈国太后现下满脸阴鸷,这是她从儿子的死讯传回来后,第一次,走出了驿站,所有的一切,皆因为她儿子的死毁于一旦。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参与其中,可她却连报仇的能力都已经失去,还要虚与委蛇,强颜欢笑的陪着众人推杯换盏。素手紧握着的杯盏,因为愤恨,现下青筋暴露。
“我劝你收敛些火气,都装了这么多年了,再怎么样,也要装到底,到底是陈国太后,若在大周,成了一个疯妇,失了陈国颜面,那多丢人。”
戏谑嘲讽的声音自陈国太后的耳边传来,那声音在陈国太后听来尤其的刺耳,她未曾回头,只咬着牙,当作未曾听见。
“谁能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当真小看了你,长着一张伪善的脸,若是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当初……”
“当初,当初你就该把朕和朕的母妃一起杀了,免得留了朕这个余孽来为祸人间是不是,太后娘娘,你还记得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吗,你是不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知道,当初你是如何逼死了我的亲娘,在奇华殿,你亲手掐死了我娘,我就躲在佛龛下面,亲耳听着你和我母妃说话,亲耳听着你如何掐死了她,这个仇,我等了这么久,可一直在等着和你清算!”
陈国太后尚用着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厉声对着翟羿诘问声声之时,翟羿却只将杯中一盏美酒饮下腹中之中,冷漠着一张脸,淡淡的回道。
“你……”
陈国太后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看着翟羿,翟羿却面无表情,像是有心的帮着陈国太后在回忆着。
“当年,我母亲就这样活生生的死在我面前,我不过八岁,可我却知道,自己只能忍着,努力的忍着,才能够活下去,才能够在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为母亲报仇,我故意把自己泡在水里,让自己发热,告诉所有人,自己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苟延残喘着在你手底下生活至今,与你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等的就是今日,太后娘娘,你用不着担心,我一定会向你,好好报答你对我的养育之恩,对我母亲的无上恩德!”
在陈国太后尚发怔着,心砰砰砰不住跳动着,惊慌失措的当口,翟羿却已经勾起了唇角,扬起了一抹冷笑,眼神怔怔,像是地狱阎罗一般的望着面前的太后。
一瞬之间,陈国太后手中的杯盏应声落地,惊叫出声的她丝毫顾不得任何形象与场合,只连连后退着,想要离开翟羿的身边,放佛,下一刻她就会连人带骨的直接生吞了自己。
“你……”惊惧的手颤抖着直指着翟羿,打颤的舌,现下说不出任何的话,身子不住的向后退着的陈国太后却忘了,自己的身后是数丈的高台。
脚下一个踩空,她就这么仰天,腾空的向后跌倒而下,随后顺着台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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