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后有身孕的消息,不说皇宫,整个京城得到消息的人都要惊上一惊。
当今皇后与庆煦帝是少年夫妻,帝后感情颇为深厚,可惜的是,皇后这些年来只生了襄夷公主一个,便无所出了。儒家讲究正统,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希望皇后能生个嫡子,可惜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无所出,众人渐渐地也放弃了,将目光放在成年的几位皇子身上,没少揣摩皇上的心思。
没想到如今皇后都年过四旬了,竟然还能怀孕,这消息一出来,整个京城的人的心思都浮动起来。
不过,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皇后怀孕与否与他们无关,他们对谁当皇帝也不会太关注,茶余饭后说一说便过了;对于与皇家没什么利益的人来说,皇后怀孕一事同样也与他们无关,最多感叹一下皇后老蚌生珠,不知道是怎么调理身体的,还能在这样的年纪怀上孩子;而一些有切身利益的人,自然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十分看重,甚至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是众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过不管众人如何想,如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想要知道性别,也要等上好几个月。
曲潋不是个迟钝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怀孕一事的影响,无论是对后宫还是前朝都有很大的冲击,若是皇后这胎是个公主还好,如果是个皇子,这可是中宫嫡子,妥妥的太子的命――前提是皇后能平安生下孩子,皇上会对嫡子喜欢。
原本皇后怀孕这事情和曲潋无关的,但是架不住镇国公所处的地位太特殊,加上她又和襄夷公主的情份不错,不免也关心几分。
晚上纪凛回来时,纪凛先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镇国公也在。
祖孙三人坐在一起,虽然三个人心里可能都有点儿什么,但是这会儿,众人脸上都很是端得住,他们聚在这里,要讨论的也只有一件事情,就是皇后怀孕一事。
“暄和,皇上今儿将你叫过去时,怎么说?”镇国公询问儿子。
纪凛看了父亲一看,淡淡地答道:“皇上只是叫我过去聊了会儿,并未提及什么。”
虽然这儿子的神色依旧,看着和平时差不多,语气也很温和,但是镇国公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态度十分冷淡,而这种冷淡很细微,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心里有些不悦,可是又不太清楚这儿子是怎么了,不由得蹙起眉头。
淑宜大长公主将父子俩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老大,你来说说今儿的情况。”
镇国公知道母亲素来护着儿子,在母亲面前最好什么也不要说,省得到头来自己疼痛。当下便略过这事情,将今儿在宫里听到的事情同母亲说了一遍,“皇上不仅叫了几个内阁大臣,还有景王、暄和过去,看着有些慎重。”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不禁笑了下,说道:“皇上是高宗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可不只是仁而已。”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道:“皇后有了身子,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虽说现在的皇帝只是侄子,可到底她是这周家的公主,自然也希望将来能嫡子继承这大统,只盼着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好好地教养成才,别学着他的兄长那般俱些鬼域伎俩,将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说了会儿话后,纪凛就告辞离开了。
镇国公又蹙了下眉头,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神色越发的不悦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他的模样,挥退周围的下人,开口道:“暄和他……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也不怪他如此。”
镇国公先是愣了下,然后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娘,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子。”淑宜大长公主有些疲惫地道。
镇国公顿时不语,眉头紧锁地坐在那里。半晌,他低声道:“那他……是如何想的?”
淑宜大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那孩子早就被伤透了心,能如何想?你要让他如何想?如果当年你不是――算了,都过去了,和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镇国公心里也不好受,他站起身,跪在母亲面前,头压得低低的,“娘,当年是我不对……”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看着他,起身回了内室。
*
曲潋正在扶着女儿教她学走路,一阵风吹进来,混着室内的热气,抬头看去,便见丫鬟打起帘子,一身官袍的纪凛走进来。
她忙将两条小短腿颤巍巍站立的女儿一屁股往铺着毛毯的地上一放,让丫鬟们看住她,自己便迎了过去。
“暄和,你回来啦!外面冷不冷?差事累不累?”她跟在纪凛身后,笑脸迎人,声音又甜又娇。
纪凛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将被冷风浸过的黑色貂皮斗蓬交给宫心,温声道:“外面的气温挺冷的,可能明天又要下雪了,没事你别出去,省得冻着,今儿没什么事情,被皇上叫到太和殿里陪他说了很久的话,倒是不累的。”
曲潋跟着他进了净房,亲自伺候他净手净脸,边好奇地问:“听说皇后怀孕了,现在才两个月,皇后的年纪……似乎有些大了,没问题的吧?”
纪凛用干净的湿水净了脸,接过她递来的干净巾帕,边擦脸边道:“应该没问题,今儿皇上特地将景王叫进宫里,就是为了皇后请脉的,如果是其他的大夫,可能还要担心一下,如果有景王,倒是不用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曲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我想襄夷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几个月来一直期盼着能怀上孩子的襄夷公主知道自己母后这把年纪了还能怀孕,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很有趣吧?想想就想笑。
等两人从净房里出来时,就见扶着绣墩颤巍巍地站立着的小包子,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们,朝他们啊啊地叫着,不知道说什么火星语,但是那可爱的模样儿,让两人都忍不住想笑。
纪凛走上前去,蹲在女儿面前,朝她伸手。
幸伙马上弃了绣墩,一把扑进了她爹怀里。
纪凛将她抱到炕上。
九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很活跋了,如今阿尚可以爬得飞快,并且已经开始学走路了,可惜两条小短腿没什么力气,颤巍巍地站那么一会儿,就会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曲潋怕她摔青了小屁屁,但凡是阿尚活动的地方,都让人铺上了柔软的垫子,桌角一些地方也裹上了柔软的棉布,就怕阿尚不小心磕着碰着。
纪凛刚将女儿放下,她就抓着他的衣袖,嘿咻嘿咻地努力站起来。
曲潋这坏心眼的娘亲伸手,将她推倒在铺着虎皮的炕上,让她仰脸倒了下去。
阿尚懵懵地看着,然后飞快地翻身坐起,又去抓着她爹的衣服努力站起来,然后又被人戳倒了,几次之后,弄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更可爱了。
曲潋将女儿抱过来,捏捏她的小脸蛋,对纪凛道:“你瞧,阿尚越来越像你了。”
“是么?”纪凛摸了下自己的脸,又瞅瞅阿尚的小脸蛋。
“是啊,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下巴,都好像,却一点也不像我,你的基因真是太霸道了,亏得我那么辛苦地将她生下来,竟然一点也不像我!”说着,有些生气的娘亲又将阿尚给丢了。
阿尚再次嘿咻地翻身坐起,朝她娘猛笑,露出萌萌的笑容。
软萌萌的小生物果然教人欢喜,也让人体会到养孩子的乐趣,虽然其中不乏辛苦,可是更多的是孩子带给父母的满足和欢乐。
曲潋看着纪凛伸手,任阿尚扶着他的手颤颤地站起,抬头朝父亲猛笑,而他脸上那种温柔到眼底的笑意,让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来。
孩子就像小天使一样,面对他们时,轻易可以驱除生活中的阴霾。
她突然有些庆幸,早早地将阿尚生出来,想必有她和阿尚在,这个人不至于过得太苦,心也不会被那么多残酷的事情弄得疲累。
不知不觉间,转眼便是年底。
这一年尤其寒冷,除夕这天,北风呼呼地吹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幸好雪倒是停了。
今年的除夕夜的家宴依然摆在寒山雅居的花厅中,但凡是镇国公府里的主子都齐聚于此,连阿尚也被抱过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阿尚,面上露出了高兴的笑意,招手道:“阿尚,过来给曾祖母抱抱。”
室内烧了地龙,暖乎乎的,阿尚穿得并不多,淑宜大长公主抱到怀里掂了掂,笑道:“过了个年头,咱们阿尚又长一岁了。”
曲潋咧了咧嘴。
阿尚对淑宜大长公主颇为熟悉,所以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个萌萌的笑容,对于其他不熟悉的人来逗她,阿尚根本不给面子,特别是冷着脸的镇国公夫人,阿尚只是睁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她,然后就投入了曲潋的怀抱。
镇国公倒是想抱一抱孙女,可是因不常见,阿尚也不给他面子,他一碰,阿尚就扁起嘴,让他尴尬极了。
纪冽和纪语姐弟俩倒是对阿尚很感兴趣,姐弟俩都拿着颜色鲜艳的荷包或者是波浪鼓之类的逗她,而纪冲、纪诗、纪词等人乖巧地端坐着,拿眼角去瞥着阿尚。
晚膳过后,下人们撤下了杯盘碟盏,换上了瓜果点心茶等物。
因还要守岁,众人便如去年一样,坐在花厅里陪着淑宜大长公主聊天,小辈们去给长辈拜年讨红包,曲潋也抱着阿尚跟着纪凛过去给长辈们拜年,小阿尚自然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丰厚的红包。
镇国公夫人仍是像往日那般沉默少言,一副冷默高傲的模样,虽然也给了阿尚红包,但是看阿尚的目光冷冷淡淡的,镇国公倒也给了孙子一个大红包。
而纪二夫妻比镇国公夫妻还要热情一些,纪二老爷甚至抱了下阿尚,嘴里说着:“阿尚,这是叔公给你的红封,岁岁平安。”
曲潋忙道了谢。
一圈转过来,阿尚的叙库又满了不少。
自从阿尚出生起,洗三、满月、百日等收到的贺礼和打赏,曲潋都让人登记好,作为阿尚的嫁妆。姑娘家一般从出生起父母便开始给她攒嫁妆,曲潋自然也不例外,她的闺女,嫁妆这一项不能委屈了她。
拜完年后,众人又坐在一起说话,而晚辈们则是去外面院子里放烟火。
曲潋因为要照看孩子,所以就抱着阿尚到里面的炕上坐,打算哄了阿尚睡着后,就放在炕上。纪二夫人过去陪她说话,不一会儿阿尚便睡着了。
曲潋站起身来,对纪二夫人道:“二婶,我要去净房,劳烦你帮我照看下阿尚。”
纪二夫人满口答应了。
曲潋出了花厅,一阵冷风吹过来,冷得人暖和的身体都变得凉嗖嗖的。
她去净房解决了事情,洗净了手,便往回走。
走过长廊,便看到院子纪冲、纪冽正带着纪语、纪诗等人放烟花,丫鬟婆子们在周围看顾着。
曲潋随意看了看,突然看到不远处院子里的一角,那里悬挂着几盏灯笼,光线并不明亮,但却能让她看清楚站的那里的两人。
是纪凛和镇国公夫人。
他们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曲潋看到镇国公夫人的情绪比较激动,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一把朝纪凛刺了过去。
灯光下,那锋利的利器寒光一闪,曲潋看清楚了刺中纪凛的东西,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明明浑身都在叫嚣着什么,却无力迈开一步,一双眼睛只能大睁着,看着这一幕。
“住手,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