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曲沁送走后,曲潋也没让人打忧,安静地坐在室内想事情。
猊金香炉里燃烧着香丸,青烟袅袅,清新淡雅的香气在室内流动,光阴从窗外寸寸走过,光影斑驳。直到她抬手,将手中已经冷掉的茶放到案几上,方才打破一室寂静。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
姐姐今日过来说这些话,再联系前几日五皇子被罚避门思过的事情,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姐姐为了景王,将她重生的事情告诉景王了?所以,景王才会选择了这条和他的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而五皇子今的倒霉,里面可能少不了景王的手笔。
其实,她觉得她姐姐大可不必为上辈子的事情愧疚,因为果景王真的当上了皇帝,并且与镇国公府互有杀父杀母之仇,凭着纪凛的行事手段,定会早早备好退路。而这个退路,纵然可能后半辈子需要隐姓埋名生活,却也不会太过糟糕,只要能保得性命,一家人在一起又何?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的结局罢了。
这是她从上回景王和纪三叔打架后,纪凛将事情透露给她知道后,从他未完的话中所揣摩出来的。纪凛当初之所以没有将真相详细地告诉她这事,便是因为无法预测景王的打算,所以将事情保留。
直到景王做出选择,纪凛看起来也是松了口气的。
果景王真的走了他上辈子的老路,选择那个位置,纪凛并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定会有所安排。
看来,她姐姐对纪凛的了解还是少了一些。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微笑。
“呜哇~~”
曲潋抬头,看到扶着门框探出头来朝她叫的小家伙,忍不住笑道:“哇什么哇?要叫娘!阿尚,过来,到娘这里来。”
阿尚听到她的声音,也不管听没听得懂,但是“阿尚”这两个字是听懂了,也知道人家是在叫她。她欢快地笑着,等丫鬟将她抱着跨过门槛,便朝母亲奔过去,中途因为跑得太快双腿就软在地上跪了下去,不过很快又爬起来了,一把扑进她怀里,自个笑得十分快活。
看着小家伙欢快的笑脸,曲潋整颗心也柔软成一片,抱着她使劲儿地亲了亲。
傍晚,纪凛回来时,便见到这母女俩凑到一起玩积木。
那些积木做成正方形、长方形、三角形、圆形、多边形等等,然后用染料染成鲜艳的颜色,十分吸引小孩子的目光,阿尚最喜欢有人陪她一起搭积木,搭得高高的,然后她伸出爪子一把推倒,笑得格外的灿烂,也不知道她是几个意思。
曲潋本来就是个极有耐心之人,今有了孩子,被她家闺女更是磨出了十二分的耐心,陪她做这做那,有始有终。
“呀呀~”
看到纪凛,阿尚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积木,朝他奔过去,扑到他怀里,一双小胖手搂着他的肩膀,拿脑袋去蹭他。
婴儿黑色柔软的发刷过纪凛的下颌,让他忍不住笑起来,抱了她会儿,便将她交给曲潋,自己先进净房洗漱,换上干净的衣物。等他出来后,阿尚又去黏他了。
曲潋看得颇为吃味,掐了下女儿的小脸蛋,“你这小没良心的,亏我陪了你一整天,还比不过一个只陪你一个时辰都不到的人,小心以后我不要你了。”
阿尚听不懂,拿她的佯怒当逗趣,继续笑得欢腾。
曲潋懒得理会只会傻乐的闺女,给纪凛沏了茶,边和他说今天姐姐过府来的事情。
纪凛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手腕便被一双小胖手扯住了,低头一看,对上一双圆滚滚的黑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手上那杯茶,一副也想尝尝的模样。纪凛吹了吹茶水,等微温时,便放到她嘴前让她小抿了一口。
“唔……”
阿尚皱着张包子脸,苦巴巴地看着她爹,茶的味道显然不是小孩子喜欢喝的。
纪凛有些忍俊不禁,摸摸她的小脑袋瓜,说道:“以后可别贪吃了,你娘都叫你吃货了。”
“哦哦哦~~”
阿尚叫着,伸出小胖手指着那只甜白瓷的茶盏,满嘴火星语弄得小夫妻俩都不知道她是几个意思。
纪凛将她放到地上,由着她去外头玩耍,和曲潋说话。
对于曲沁今儿过府来的事情,纪凛没什么想法,有些时候,他将事情区分得很清楚,男人的事情罪不及妻女,只是因为曲潋,他才会在行事时稍微犹豫了下,对曲沁并无太多想法。果景王不甘心,想要做点什么,他也不会将景王和曲沁放到一起。
“姐姐今儿看起来有些愧疚的样子。”曲潋随意地说道,也不说姐姐是为何愧疚,仿佛只是在随便说说,然后话题转向了景王,“暄和,果景王因为他生母的事情,与大周翻脸,你会何呢?”
曲沁的上辈子,景王无牵无挂,可能也有自己的野心,所以他翻脸了。按她姐的意思,后来他成了皇帝,而庆煦帝和那些皇子们,都成了他登帝的踏脚石,能做到这一点,证明景王其人的能奈。
“只有不死不休。”纪凛面上带着微笑,只是那笑容并不达眼底,语气也十分冷静,“祖母不会任由他胡来,三叔也会与他死磕到底,而我要保住镇国公府,势必会和他走上一条不同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哦……”
所以,最后景王登基后,会拿镇国公府来开刀么?
“果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我自不会将你们放在危险之处,我会先将你们安排好,届时再与他以大周江山为战场,搏奕一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他笑着,伸手过来,轻轻地抚过她柔和纤丽的眉眼,“原本,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果景王真的放不下,我会将你和阿尚先送走。”
所以,其实她姐姐的上辈子,她和阿尚应该会没事。
至于其他人,却说不准。
曲潋吞咽了口唾沫,看着他依然温煦清雅的眉眼,那隐藏在温和表相之下的,是属于男人的野心及掠夺,只是被无害的皮相掩饰了,无人能探究清楚。恐怕上辈子,这个人其实也玩得很开心吧?他和景王将大周江山当成战场搏奕,成王败寇,痛快落棋。
“吓到了?”纪凛突然朝她一笑,那双眼睛变得清润,瞬间宛若春花绽放,满室春.光无限。
“没有!”曲潋有些逞强地道,“我只是被自己的脑补给惊住了。”
纪凛的眉眼越发的柔和,倚着迎枕,一手撑着脑袋,不错眼地盯着她,看得她坐立难安,差点忍不住逃蹿出去。
最后她仍是没有逃,便被他拉到怀里,压到了炕上,那精美雅致的五官绽放着属于雄性的一种狂野侵略的气息,禁锢着她的腰肢,容不得她逃避,用力地贯入,边抚着她的身体,唇舌仿佛在膜拜一样……
胡闹过后,曲潋差点想要一巴掌拍过去。“这下没脸见人了!”
刚才她听到阿尚的哇哇叫声了,但是丫鬟没让她过来,想必已经听到房里的动静,没敢将阿尚放进来,让奶娘将她哄走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天未黑时和他在床以外的地方胡闹,曲潋有种没脸见人的羞愤感。
“这有什么?夫妻燕好不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不以为然的语气,妖治的面容,不规矩的手脚,都让曲潋知道这个人性格又转换了,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她骂他打他,他都不当一回事儿,反而还能弄得她哑口无言,简直是没法愉快地玩耍了。
“天还没黑,再来一次!”他一双眼睛盯着她因为生过孩子后变大不少的胸脯,暗暗地吞咽了口唾沫,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扣住她的脑袋,吮吻她的嘴,堵住了她所有的抗议声,再次将她往怀里按。
等天色都黑了后,曲潋穿着宽松的长衫靠着迎枕,身上已经沐浴过了,头发还沾着些水汽,整个人看起来粉嫩嫩的,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
碧春将闹腾的阿尚带进来,飞快地扫了一眼炕上的曲潋,也不敢多看。
阿尚可委屈了,看到曲潋就要往炕上爬,人矮没法子,差点就要哭了,被碧春抱到炕上后,马上依到她娘怀里,将小脸埋到娘亲的胸脯中不肯离开。
可惜她不肯离开也不行,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阿尚扭头看到熟悉的人,转而扭身埋进他怀里。
曲潋见他面上虽然含煞带戾,但没有将闺女丢出去,顿时放下心来。她摸了摸有些酸软的腰,嗔怪道:“以后别这样胡闹了……”
纪凛不以为意,拍了下手,让丫鬟摆膳。
用过晚膳,纪凛便去了书房。
曲潋将阿尚哄睡后,一直没见纪凛回房,询问了宫心,才知道他已经不在府里了。
“世子几时出去的?去做什么?”曲潋错愕地问道。
宫心摇头,“世子出去时,并未和谁说,常安也是发现世子不在书房里,才猜测他出去了。至于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对这种事情,宫心倒是极为淡定了,因为以前没少发生。
曲潋不禁担心起来,想起现在那人的人格还没转换过来,第二人格行事素来不按牌里出牌,还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会干什么事情。
因为纪凛未归,曲潋一时间也没心思睡,便让人点着灯,她胡乱地找些东西来消磨时间,边等他回来。直到五更鼓响起,才听到了外面响起声音。
她心中一动,披着衣服走出去,恰好和一身露水的人碰个正着。
“阿潋,你怎么还没睡?”纪凛语气温和地问道,过来拉住她的手,尔后发现自己的手指尖比在室内捂着手炉的她还冰冷,忙收了回去。
曲潋将他仔细看了看,发现他除了头发、衣服上沾着露水外,并无异样,便道:“你突然出去,没有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哪里睡得着?”
“抱歉,以后不会了。”纪凛忙保证道,“今天事出突然,我接到金乌的消息,没来得及让人通知你一声。”
曲潋也不是什么不依不饶的人,只要他不像过年那次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还是很宽容的,也并不像那些没什么主见的内宅妇人一般,只会盲从。她给他找了干净的衣物,让人准备清水伺候他净身。
“发生什么事情,很急么?”
纪凛坐在浴桶里,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发现一群行踪诡谲之人,怀疑他们和北蛮有关,我过去阻截,可惜我去得迟一些,还是让他们逃了。”
曲潋听罢,便不再多问了。
因天快亮了,沐浴过后,两人便上床歇息。
纪凛只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起床了。
他一动,曲潋也跟着迷糊地睁开眼睛,脑袋就被一只手轻轻地揉抚着,“阿潋,今儿没什么事情,你继续歇息,不必急着起。”
曲潋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闭眼睡去。
等曲潋终于清醒时,已经快辰时了,虽然睡了三个时辰,但仍是有些晕头晕脑的,精神不太好。
“世子几时出门的?”曲潋坐在梳妆台前,询问昨晚守夜的碧秋。
“卯时初。”
听罢,曲潋摸着首饰匣子的手顿了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纪凛早出晚归,甚至每日睡眠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每日回来时都已过了掌灯时分,阿尚见他的时间少了,每次若是能见到他,都要使劲儿地黏着他不放,也不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记得一个人那么久。
难道是父女情深?
到了三月份时,纪三老爷身上的伤都好了,然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汉纪三叔在府里待不住,也开始早出晚归,对此淑宜大长公主是十分有意见的,只是她知道三儿子打定了主意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郁闷地随着他去了。为此,淑宜大长公主也让纪二夫人和平宁郡主弄来了很多京中各家贵女的花名册,摆明着是要开始相看儿媳妇。
纪二夫人、曲潋、平宁郡主都被淑宜大长鼓芴舫鲆桓鋈眉腿弦不兜墓媚铮巳11乩础?b?/>
纪二夫人和平宁郡主还好说,毕竟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姐姐,都能在纪三老爷的婚事上给点儿意见,但曲潋这个侄媳妇就尴尬了,显然平宁郡主也觉得她娘老糊涂了,哪里能让侄媳妇给长辈相看媳妇的?
“没事,大家一起,总能多提点儿意见。”淑宜大长公主盯着手中的花名册,“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三郎的性子,我也是没法子了,才会让你们帮着出个主意,果能让三郎成亲,我都有赏。”
可能是近来经历了太多事情,淑宜大长公主的性子越发的软和了,也不像过去什么事情都自己独断决定,旁人碰到她,只会被憋死。不过平宁郡主却觉得,她娘这是根本搞不定三弟,最后没法子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连曲潋这个侄媳妇都拉过来凑数。
对此,平宁郡主心里莫名地有些儿舒爽,见到母亲在三弟那儿吃瘪,她就莫名地高兴。不过高兴了下,看到三弟一直孤家寡人,今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没娶妻,她心里也是有几分焦急的。
难得这次三弟在京里待那么久,平宁郡主的心思也活络起来,觉得这次可以让弟弟娶个弟媳妇回来。
于是平宁郡主对这事情十分上心,相比之下,纪二夫人和曲潋那就是打酱油的了。
那对母女俩凑到一起对着花名册上的贵女指指点点,纪二夫人和曲潋两人坐在那里喝茶,偶尔被问及了才会说了那么一两句,都是比较含蓄中肯的,并不带自己的主观意见,就怕淑宜大长公主听了心里有点儿什么。
她们两个都是纪家的媳妇,可不是纪三老爷的母亲和姐姐那样能理直气壮地在他的婚事上指指点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免了。
可惜讨论了一天,都没能拿定主意。主要是平宁郡主看中对方的家世、身份、人脉、嫁妆,而淑宜大长公主先看中的是那个人,继而才是其他,母女俩便因此产生了分歧,没能意见统一,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晚上,纪凛难得提早回来,夫妻俩有了说话时间,曲潋便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纪凛手中端着茶盏,听罢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怨不得近来三叔都不肯在府里待着,反而去了西山营那边,宁愿和那些将士们挤个帐子。”
“三叔这也没办法。”曲潋很中肯地道:“看祖母那样子,是一定要给三叔娶个媳妇的,不你去劝劝他,让他将自己喜欢的姑娘类型告诉祖母,按着他喜欢的来找就行了,省得祖母和姑母两人为此事吵来吵去的。”
纪凛笑了下,“这也是个法子,我改日去和三叔说。”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又道:“不过恐怕三叔很快就要离京了,这事情应该是不成的。”
“诶?三叔要去哪?”曲潋惊讶地问道。
“北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曲潋并不奇怪,只觉得淑宜大长公主的主意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