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微说,“我身体好,必会长命百岁的。”
萧珩轻轻一笑,心里顿觉轻快,却又想起那段不堪往事,心又沉沉跌入谷底,眼底一片晦涩。
“我的母亲,并非大病,是被逼自尽。”
萧珩说的极轻,极慢,每一个字仿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这话沉甸甸的重,连杨微都喘不过气来。
先皇后殁的那年,京中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圣上不顾朝臣反对,一意孤行立了嫡长子萧珩为太子,二是选秀,宫中入了好些女郎,包括柳家的女儿,并不过半年,破格升为贵妃,宠冠六宫。
这些事,乃皇家秘辛,起居注也潦草带过,京都更是无人敢提,杨微却是听过,知道里面或有隐情,今日萧珩与她说,心里不由升出果然如此之感叹。
“不要恨他。”
“我恨他!”萧珩冷冷道,俊颜因恨意变得狰狞,这恨积了二十年,藏了二十年,从来不曾减过半分,反而入陈年老酒,越攒恨意越深、愈发的不肯罢休。
萧珩继续道,“我恨他,我恨柳家,恨崔家,我恨不能将彼时所有人都杀之而后快!”
语气生冷又决绝,阴暗的叫这暖如阳春的屋内同外头一般阴冷。
杨微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萧珩,因为过分的激动,萧珩放开杨微时,重重推搡了杨微一把都未察觉,双手握拳竟有些微微颤抖。
杨微站稳了身子,转过身抱住萧珩,不停劝说,“不要恨他,不要杀人,这是他们的过错,殿下不要因为他们的错,让恨蒙蔽了眼睛,不值得。”
萧珩颓败嗤笑,“他们说的不错,我这太子便是母亲的死换来了。”
“那就不要让母亲白白死了,让天下都看到殿下做得好这太子,坐得住这大周江山。不要杀人,不要恨他,殿下会比他们都好,殿下会是个好皇帝,会是个好夫君,也会是个好父亲的。他们不值得。”
萧珩闭眼,长长的一声叹气,绷紧的身躯在杨微的双臂里渐渐放松,因激动而一片空白的脑中逐渐恢复思绪,眼前也渐渐清明,也是因为激动方才眼前一切都成了虚无,甚至记不得方才言行。
萧珩抬手亦抱住了杨微,“有你在,我不会胡来。”
一直以来,他的心中的恨便如同野兽,权势越盛,野兽越强壮,这两年越发的狂野,好似要冲破牢笼,将他控制住,萧珩真怕有一日自己失控,将那野兽放出,成为一个惨无人道的暴虐昏君。
好在有杨微,心里的野兽得到安抚,那些久不能愈的伤口渐渐止住了疼。
夜里,萧珩未缠杨微,只抱着人,将当年的事情慢慢叙来。
当年萧珩不过三岁,虽是早慧,还是个孩子,但要求证,并不难,后来诸事便是最好的说明。
萧珩记得,圣上登基时,他母亲身怀六甲,圣上登基后,母亲被封皇后住福宁宫,可人人都知道,圣上并不常来福宁宫,他们姐弟出生、满月、周岁,生辰,圣上都只是赏赐,偶尔才来,但来也只是看一看,从不久留。
他的母亲面容总带着淡淡的哀愁,却从不怪罪圣上,只说圣上有他的难处。
三岁生辰才过,桂花开的正好,萧珩记得那日他同长姐爬上桂花树替母亲摘桂花,圣上来了,一整个下午圣上都在福宁宫陪母亲,当夜,皇后便殁了。
萧珩记得他的父亲,当今圣上,抱着他母亲冰冷的,浑身是血的身子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哭,他也记得福宁宫那把沾满母亲鲜血的匕首,和金砖铺成的地面上的血洼,还有长姐苍白的面庞,和捂着他双眼的冰凉的手。
一夜之后,他成了太子,柳家、崔家迫不及待的把自家女儿往宫里塞。
相较柳家,萧珩更恨崔家,明明他的母亲也是崔家女郎,只因为外祖父是庶子,又早逝,崔家不好生护着,还巴不得母亲早早死了,好腾出皇后位置。
他必要让崔家付出代价!
杨微听完,心里一叹。
幼年丧母太痛,萧珩如今执念太深,把错归责于圣上、崔家、柳家,固然他们有错,却也是情势造就,就好比她,杨家今日局面,她今日的尴尬境地,是因为她阿娘私自做主去北丹当和亲郡主,可没人怪她,因为杨家都知道,若真让她阿娘进了宫,圣上必会让杨家与柳家鹬蚌相争。
“殿下,”杨微没忍住,还是开了口,“陛下固然有错,但是他却有难处。”
萧珩抱着杨微的手僵了僵,一会才说,“睡吧。”
“你恼我也要说,”杨微继续道,“殿下不该如此苛责陛下。”
“杨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珩放开杨微,坐起身来,夜色中,看不清脸色神情,话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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