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花园脚落里。
项心慈穿着洗的干净的绿色长裙,长发柔顺的垂在腰际,还未完全长成的风弱身姿藏在茂盛的花木间,葱白的手指闲闲的转着手里的扇子,眉目不染而黛,唇色莹润漂亮,不急不缓的假山走着。
这里往来的下人不多,几乎人迹罕至,假山下的泥土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苔藓,三人来高的山石上落着一些枯萎的花瓣和叶子,是下人偷懒时不会着重打扫的地方。
项心慈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站定,比对的看了好久,将手里的扇子放在一边,取出袖笼里的如意,挖个坑,小心的将它葬在假山下的泥土里。
这是她的宝贝,不小心失去了,却依然要为它寻个归宿,证明自己多么珍视此物。
项心慈盖上最后一层土,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这得是受过多少苦,才有如此敏感细腻的心思,想的出葬扇的温柔情谊。
项心慈站定,满意的欣赏片刻,又撩起裙摆踩了踩,粉色的鞋面落在青灰的泥土上,犹如跌落凡尘的瑶池仙草。
项心慈又蹦了蹦,头上的发簪晃晃,她觉得吵,又停下,慢慢踩,踩结实了,又弯着腰看了看,才伤心的离开。
“七小姐把扇子埋了。”
“七小姐埋扇子了。”
“七小姐把扇子埋在西花园墙角下。”
传到郑管家这里版本也没有变。
待世子下衙署,郑管家伺候着世子洗漱完毕。
烛光亮起,世子快看完手里的书就寝时,郑管家终于找了个比较和睦的时间,将事情被修饰成另一个样子,小心的开口“世子,七小姐估计是后悔了,已经把扇子丢了”
项逐元看着书不吭声。
郑管家等了一会。
项逐元翻过一页,眉宇微丝不动。
郑管家一时间弄不懂几个意思,只好安分的站在一旁闭嘴了。
项心慈每天都会抑郁不得志的去她葬扇子的地方坐坐,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有的时候会爬上高高的假山,无声的看着远方发呆;有的时候是弱小的她坐在山石上,抱着双腿,安静的沉默。
总之,自从埋了扇子,就每天都穿着不同款式的旧衣服,去自己的伤心之地坐一坐。
说来也巧,府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换合作的衣坊,已经好些天没有外人来量身量了,穿了旧的并不会突兀。
不过,为什么换了上一世不是做的好好的
更何况,大哥手里的杜氏衣坊是掌握在她手里的,认识的过程虽然不和睦,但和杜家打了三十多年交道,还是比较熟悉的。
从前的时候,她不喜欢杜家的衣裙款式,就自己画了花样和首饰让她们做。
有一次她发现她画的簪子,自己还没有戴上,就出现了几位姐姐头上,才知道杜家偷用了她的花样在京中私售。
她能答应,就哭闹到项逐元面前。
项逐元就将人压到她面前任她处置,她当时是要给这些人一些教训的,看他们还敢不敢看人下菜碟。
结果,杜家很会断尾保命,直接将杜家衣坊改名盛世繁华送她了。
盛世繁华可以说是她后来大部分家底的来源,项逐元也私下里当陪嫁送她了。
怎么现在莫名其妙的换了,可她消息不灵通,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可换了就换了,手下的庄子换了个管事她还要不安、紧张、天塌两天吗
没人送现成的衣坊了,回头就自己盘一个好了,本来不接触项逐元,也不可能再拿他的东西。
项心慈将这件不重要的事扔一边,认真办手边的事。
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四天后,她的秘密所在终于迎来了她等待已久的人。
项逐言再次拨开花丛灌木,抓住了遗落在世俗的小妹妹。
他本是因为看祖母,路过后花园,鬼使神差的就想来这里看一眼,想不到就看到了此刻坐在高高的假山上,一脸吓到的小七,以及他没有出声前,她无声望着墙外的目光,那是被禁锢的茫然和憧憬。
项逐言笑着,没心没肺“逮住你了吧”
项心慈又惊又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控诉,下一刻又紧张起来,急忙手脚并用的从假山下爬下来,柔嫩的小手贴在坚硬的岩石上,没有任何娇养的自觉。
项逐言见状,赶紧去扶“小心点。”
项心慈急忙站在葬扇的地方,唯恐三哥哥发现她没有珍惜他送的东西“三哥哥怎么来了”
百姑追来就看到想象中的人,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恭敬异常。
“来看看我们爬山的七小姐啊。”
“三哥哥”
项逐言的确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小七爬山那么利落“身边的人呢。”
“去帮我拿吃的了,三哥哥要去看祖母”
“一起去吗”
项心慈摇摇头,祖母不喜欢她“三哥哥去吧。”
项逐言揉揉她的头“不要再爬了危险,下次三哥给你带好吃的。”
项心慈犹豫了一瞬,可还是不忍扫三哥哥的兴,大力的点点头“嗯。”
项逐言从祖母那里出来,又绕去了小七待着的角落。
百姑见状,想问为什么,但见三少爷脸色不好,没敢问。
项逐言让人挖开七小姐站过的地方。
泥土痕迹已经不明显,但是依旧有,小七觉得她自己做的不明显,可她毕竟还小,又没有接触过什么人,那点小伎俩显得拙劣了。
小厮挖开,愣了一下,这些碎了的小东西他好像见过了,是他想的东西吗
项逐言也看到了,那把扇子已经碎的不成样子,如今包在手帕里被埋在这里,项逐言心里一股怒火上涌。
不过是一把扇子她也不能收吗项逐言不用任何人解释,几乎就能想到没有娘的孩子,在家里是怎么受人诟病欺凌的。
或者是有人看这把扇子好看,要要了去。
百姑没有见过这把扇子,但观其一角也知道做工不俗“糟蹋东西”
项逐言冷着脸让人把东西埋回去,埋成刚才的样子。
项心慈如愿见到动过的泥土,就像没有看到,小小的自己徒手爬上了假山之上,无声的望着遥远的远方。
这面墙的后面自然不是街道,令国公府一进套着一进,一墙隔着一墙,禁锢着恩泽着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秦姑姑仰着头,心惊胆战的盯着,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但自家小姐这登高上远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项心慈要的是一种仪式,向往的仪式,三哥一定要能解读的仪式。
项逐言今天给她带了酸笋。
项心慈开心不已,爬下来,尝了一口,觉得自己都要飞了。
以后每天项逐言都来找她玩一会。
项心慈好像不知道,还天真的问“三哥哥又来看祖母”
“不,来看小没良心,吃了三哥这么多好东西都没有收到回礼。”项逐言将她抱到对面的石头上坐下,陪着她聊天说笑。
“我有的。”两人就回礼的问题争论一番后,项逐言又开始他浪荡不已的天南海北吹。
项心慈挺的认真,听他讲到高兴处就没心没肺的跟着他笑,捧场的不得了,就是商家捧个角儿也没有她这么用心的。
几天后,项心慈又听完了一场闹市勒马小心又谨慎的问“三哥哥,外面真的这么好玩吗”
项逐言闻言静了好一会,就在项心慈因为说错话打算认错时,项逐言开口问“你想不想去外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