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十月那会儿知道少爷告了御状,而益州王反了,他便放下了一半的心事。
待后来知道益州王死在了战场上,十三年前的旧案被完全翻出来,他剩下的一半心事也了了。
之后他就没了求生的意志,一直撑着不过是想见一见老夫人和大哥,确定这事是真了了。
之后他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他都觉得自己活不到过年了,可又觉得死在年节下太不吉利了。
虽然他只是个下人,但死在府里也太晦气了,所以他这口气就一直在。
结果昨天大哥告诉他少爷和满小姐定亲了,他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他知道,这是大限到了。
一直照顾他的下人也看出来了,连忙请来了刘老夫人。
满宝上前两步,伸手摸了摸他的脉,半响,她收回手,有些伤心的和众人摇了摇头。
大吉眼中一热,他强忍着泪水,上前抱起二吉的上半身,让他看到白善和周满,他低声道“少爷和满小姐来看你了。”
二吉微微睁开眼睛看向白善和周满,目光在白善身上停顿了好一会儿,喃喃的叫了声“少爷”,然后就缓慢的转着眼珠子去看周满,半响,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满宝微微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怪你的,我父母的死又不是你的错。”
二吉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高兴,精气神一下就下去了,他更软的依靠在大哥怀里,声音几不可闻,“我,我想回家”
大吉含着泪点头道“大哥送你回陇州,你放心”
二吉放下心来,呼出了长长地一口气,眼睛慢慢闭了起来
满宝抖着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脉,片刻后含着泪的冲大吉摇头。
屋里便响起了低低的哭声。
白善和满宝眼眶都有些发红,同时有些发愣,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病死的人。
上次见到死亡还是刺客来刺杀他们
可那些人的死并没有让他们心里太难受,这一次完全不一样。
俩人愣愣的看着床上的二吉。
刘老夫人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伤怀的才擦了擦眼睛,她扭头和刘嬷嬷道“把给他准备的寿衣取来,让他好好的走。”
刘嬷嬷含泪应下,转身出去。
满宝和白善站在一旁,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肩膀一抽一抽的默默哭着。
大家只有细碎的哭声,并没有人大声嚷出来,刘嬷嬷取了寿衣来,大吉抹了抹眼睛后对众人道“你们出去吧,我给他换衣裳。”
满宝伸手牵了白善出去,俩人站在廊下默默地站着,心里又酸又涩,觉得连嘴巴都变成了苦的。
刘老夫人转头看见俩人一直在哭,便把他们拉到身前来,用帕子给他们擦了擦眼泪道“这也不是坏事,他活着太苦了,死了,反倒是脱离苦海了。”
满宝和白善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刘老夫人摸了摸满宝的脑袋,目光不由落在了虚无的空中,今天似乎回寒了,早上还有些许阳光,这会儿乌云遮挡,整个天幕都昏沉下来,而此时,也不过才过了午时而已。
屋里,大吉给二吉穿好寿衣,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大家这才进去看他。
刘老夫人站在床边看了一下还算安详的二吉,对大吉道“待入夜再收殓吧,棺材早已准备好了,不着急。”
大吉便跪下给刘老夫人磕了一个头,白善上前一步将他拉起来。
其实需要他们忙的事情不多,二吉病得太久了,去年到益州城的时候大夫就说不好,但他一直撑到了现在。
可刘老夫人是有准备的,所以一切都是准备好的。
下人默默地在偏院的堂屋里设了灵堂,因为二吉是下人,又是年下,并没有大办的意思。
刘老夫人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便伸手扶着刘嬷嬷的手慢悠悠的离开了,郑氏回头看了一眼二吉住的屋子,也默默地跟在婆婆身后走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了大吉和白善满宝三人。
三人一起坐在脚踏上发呆,身后的床上则躺着仪容整齐的二吉。
沉默了许久,大吉才涩然的开口道“少爷,我得送他回乡,恐怕不能和少爷一起去京城了。”
白善问道“走陆路还是水路”
陆路他们会同路,水路则要分开了,不过水路要快一些,也要方便。
陇州还在京城以北,需要再走两天的路程,要是走陆路,就算现在天气冷,十来天下来,尸体也要有味道了。
大吉道“水路吧。”
白善点了点头,道“我会和祖母说多给你们备一些冰的。”
大吉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他起身要跪下,白善连忙拉住他道“大吉,你和二吉是不一样的,我从没把你们当做下人看过,你们与我父亲,与我同生共死,本来,父亲就放了你的籍书”
所以你并不是下人。
大吉道“待我安顿好了家里,我就去找少爷和满小姐。”
白善和满宝点头,三人继续坐在脚踏上发呆,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床上的二吉。
人死后最好要多放半天再收敛,有些富贵人家有可能要放上一天一夜才收殓。
就是因为有些人是假死,只是闭过气而已,就是大夫都看不出来,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活了。
但作为下人,大吉是知道的,他们是没有这个优待的,基本上是死了直接装棺材里下葬,有些大家大族,除非特别得脸的管事,不然还没等咽气就已经用草席裹了移出去,不然死在府上也太晦气了。
还活着尚且如此,更不用死了的。
收殓这样的事基本上是下人自家的人在做,有钱的买副棺材,没钱的便裹了草席便可下葬。
更不要说千里迢迢的运送棺木回家了。运送一具棺木回乡,比拉货十车的花销还要大。
大吉起身给二吉捻了捻被子,虽然他此时脸色青白,恐怕也感受不到冷,但他还是给他盖着。
他忍不住问满宝,“满小姐,二吉这样的伤,若是现在的你来治,能治好吗”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我不知道将来我能不能治好,但现在肯定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