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星期前。
陶镜染自广安市坐飞机回到朝京市。
给他师傅仲老先生带回了周心美的画作,以及在飞机上偶得的一份铅笔画。
仲老先生看到那幅佛魔铅笔画后就着迷了,将小朋友的作品放在一边,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观看。
这也是前几分钟被梅月柔问起相关话题,仲老先生觉得自己不厚道,心虚尴尬的原因。
这些除了陶镜染知道之外,旁人自然不清楚。
然而让他说,以周心美的水品,她的作品能让师傅看一眼已是给面子,还想师傅仔细观赏再给她细致评价也就时父脾性单纯,看不出这对母女的功利心。
有关飞机所得画作的作者,也在几天前陶镜染接到一个电话而有了线索。
那天他下飞机时,对他颇有好感的空姐终是忍不住塞了一张写着自己号码的便条给他。
陶镜染无意跟她有更多的交往,不过空姐的一句话让他留下了纸条。
空姐说下班会去仔细找找那位画画作者的信息,找到之后会告诉他。
回到朝京市的陶镜染第二天,给这位空姐发了一条信息,然后就接到了空姐的电话。
“我知道她是谁了,是蓝鲸俱乐部的主教练叫伽萤,前两天赢了比赛,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就是她不会错。”
伽萤的样貌太有识别性,又是刚在飞机上见过,电视里还给她那么多镜头。
空姐下班无意间看到同事在看重播,一见到伽萤就认出来。那时候她就想给陶镜染打电话,可惜对方没有给她发消息,她就没有陶镜染的联系方式。
对空姐的消息,陶镜染第一反应是不信,是真的不信。
他认识伽萤,也亲眼见过伽萤。
空姐一再保证自己没看错,并保证她亲眼看到伽萤用笔画画。
陶镜染结束了空姐的电话,把她说的乙联南区比赛看了一遍,然后不信变成了半信半疑,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仲老先生。
仲老先生的态度和他一样,然后暂且把这件事放下了。
一直到今日意外在周心美的生日宴上发现伽萤。
之前的怀疑在见到本人后,那股想要求证,又或者能通过伽萤找到真正作者的心思随之活跃起来。
陶镜染知道师傅也一定如此。
然后伽萤的反应让他惊讶。
师傅还没说话,这个和印象里截然不同的少女先夺了主动权。
陶镜染看到明明花骨朵待绽年龄的小小少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具有侵略性的美,她笑得分明不张扬却有艳压全场的魅力。
周心美的算计在这女孩的面前无处遁形。陶镜染的心里浮现这个念头。随即升起几分期待的兴趣她又会怎么应对周心美的算计
屏幕的画面就被那副所谓涂鸦占据。
涂鸦将陶镜染那些多余思绪尽数打碎。
一张纸一只铅笔,单纯的黑色笔触,或凛冽如刀或柔如春风的线条,以及深浅不一晕染。
两幅不一样的画,一样的触目惊心
哪怕隔着屏幕不如当场观看,也能感受到这幅画的特殊。
陶镜染眼里闪过惊异。
真的是她
伴随着他师傅的惊呼,晃动的镜头在主人的不甘不愿下,缓慢的转回伽萤。
仲老先生的脸更靠近屏幕,从周心美的生日宴大屏幕看,都能看见他眼皮上的褶子,那双年老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如痴如醉的望着某处。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看伽萤的涂鸦。
此时此刻没有人再敢小声笑话伽萤的涂鸦,谁都不是傻子,仲老先生的反应不对劲啊。
仲老先生每多看一秒,周心美就多难受一时,比谁都更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伽萤的画。
她想否决这是伽萤的作品,随即想到子车乡说的话
我可以证明,就是她刚刚随手完成的涂鸦。
在你们都去看仲老和小心美聊天的时候,小虫虫完成的涂鸦。
周心美咬住嘴唇。
“是了,是这个没错”仲老先生自言自语的喃喃,让生日宴气氛更微妙。
然后仲老先生忽然抬头,“你真的是巫烛”
伽萤眼里的笑意一瞬凝住,刹那间流露出的气息,首当其冲的是周心美,她像是受到什么巨大刺激,思想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一抖,手机往下掉。
伽萤接住手机,看也没看腿软跌倒地上的周心美。
仲老先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句话接着响起,“飞机上的那副画真是你画的”
飞机
画
伽萤前一秒还在怀疑仲老先生怎么知道巫烛这个身份,下一秒反应过来巧合的由来。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神采。
少女恬静得犹如一捧清雪。
旁边的子车乡可不这么想。
他浑身竖立的汗毛,以及绷紧的肌肉现在还没恢复呢。
伽萤不答反问,“您觉得这幅画能得个什么评价”
仲老先生毫不犹豫道“大师水准。”
刚被梅月柔扶起来的周心美再次腿一软,不甘心望着那副黑白分明的画纸。
一幅耍了点聪明手法的画而已,怎么就大师水准了
周心美不知道仲老先生看过飞机上那幅画,那幅画一样是伽萤随手画的作品,但是毕竟比这会短时间画出来的莲花图要大气。
随笔就能画出这副莲花图,还是临时用一只铅笔临时创作。
大师也分层次,一般大师都做不到伽萤这程度。
仲老先生的评价给得还保守了。
那是他对伽萤的身份依旧有怀疑。
“小虫子,快点给我说实话,你和巫烛是什么关系”着急起来的仲老先生,凶巴巴的问。
把久远的称呼都不自觉喊了出来。
伽萤顿了下,坏坏一笑,“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仲老先生急眼,“臭丫头你是不是找打”
周心美想要仲老先生教训伽萤的目的达到了,不过这教训听起来和她想要的效果截然相反。
伽萤淡定道“您答应我做蓝鲸俱乐部的艺术顾问。”
仲老先生听到蓝鲸俱乐部时,神色晃过一抹怀念的恍惚,随即摇头,“不,乙级俱乐部去了丢人。”
伽萤说“那等明年升到甲级再请您来。”
仲老先生不小心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逗笑了,笑了几声发现不妥当,又重新绷起严肃脸,“别废话,快点告诉我。”
伽萤喊来侍者,交代对方几句话。
侍者得到吩咐后离开,没多久带着两人回来。
另外两位侍者拿着笔墨以及雪白的长纸。
两人分别把长纸在伽萤的示意下铺展茶几,摆上墨水和毛笔。
侍者对伽萤说“因为客人要得急,只能拿到这样简易的装备。”
伽萤摆手表示无所谓,然后弯腰将毛笔沾墨。
一缕秀发随她的动作滑落,伽萤随手打算挽起。
从侧边伸来的一只手先了她一步,将她秀发撩到耳后,顺势将她所有的头发拢入手里。
伽萤看到是伽蓝,后者一副理所当然的平静表情。
如果现在伽蓝手里有根发绳的话,伽萤觉得他说不定已经自然给她绑头发了。
算了。
伽萤收回视线,抬起毛笔一滴墨顺着笔尖落在雪白纸张。
柔软狼毫点落。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心想事成
白纸黑字。
行书遒劲潇洒,笔势矫若惊龙。
锋芒毕露,峥嵘初现。
在场就算不懂书法的人,看到这四个字也能感受到那股气势所在。
惊讶的目光纷纷落在身姿纤细,肤白雪腻的少女身上。
要不是亲眼看见,谁都想不到这样有千军之势的字,是由这样的少女写出来。
和这四字不同的是伽萤随之落款的两个小字,刚如铁画,媚若银钩,气韵流畅。
“靠近点我看看”仲老先生催促,“那两个小字”
这会拿着手机的人是子车乡。
他满含深意的看了眼伽萤,然后将手机靠近落款。
“是了,真的是。”仲老先生瞪眼。
伽萤放下毛笔起身。
伽蓝自然松开她秀发,再给她理了理。
伽萤望向周心美。
“这幅字才算我今天送你的生日礼物,愿你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此时此刻还有比这四个字更讽刺的么。
精美的妆容也掩盖不住此刻周心美坠入怒海深渊的心情。
她的表情绷得很紧,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梅月柔轻捏了下周心美的手臂。
“谢谢。”周心美低下头。
伽萤目光自周心美头顶一扫而过,看到她身旁的梅月柔皱眉,且用不满的眼神无声控诉自己。
伽萤知道梅月柔在不满什么,怪她打乱了她捧高周心美的一连串计划。
面对这样的指责目光,伽萤反而笑了,“这不是你一直想我做的事么。”
一语双关。
小时候,作为她的母亲,一直想她超越所有人,尤其是同一片区域的孩子。
现如今,作为周夫人,见到她来生日宴不就认为她是来捣乱,欺负周心美的么。
梅月柔愣了愣。
伽萤轻瞥周心美一眼,“行凶未遂不是每次都能无罪。”
周心美一而再的小心机和耍弄的手段,以她的阅历可谓一目了然。
没能成功的谋害就不算罪过
在她这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