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最是沉默,他自觉是自己太蠢,随随便便的被人利用,害了家里,甚至现在都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他不确定是三司的人根本没有去认真查,还是背后的人神通广大,能够蒙蔽一切所以不管家里人是打是骂,他都默默的忍受着。
所以他就没想过,牵扯其实没那么宽,从来就没怀疑过黎若水。
等到其他人将梁明“弃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倒在地上,而因为枷锁的原因,在地上也是半倒着,看着就叫人难受,梁明却一动不动,眼中呈现出一片死灰。
“明表哥,”黎若水小心翼翼的上千,将他给扶起来,“明表哥,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一双时时带着水汽氤氲的含情目,这会儿更加明显的泪意,谁都能看出来她眼中盛满了心疼。“真的,你别自责”
她给自己划拉好的“后宫”人选可是大把的,这些个对她很好的表兄弟自然也不例外,而梁明显然是首当其冲,或者说,在所有人中,她对梁明是最满意的,谁让梁明对她是绝对的百依百顺唯命是从,也绝对的信任,只不过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黎若水就不是那么满意了,不过凡是没有十全十美,有这么个无条件宠她的,聊胜于无了。
只可惜,废了,别说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回来了,没有襄国公府的权势跟底蕴,拿什么来宠她嘴巴上几句话吗呵呵,那叫奉承,她黎若水从来就不缺。
梁明对她而言,已经完全没了价值,不过,人设不能蹦不是,就算是装样子,也要装到最后一刻不是,反正大概也就是最后一回了,对她来说,信手拈来的事情,无所谓啦。
当然,也或许只是黎若水撩惯了,就算是将死之人,在人家临终前,也要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霸占最特殊的位置。她可以随时抛弃,别人却必须记她一辈子。
梁明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怎么可能不是他的错,就是他,就是因为他,才会害了全家,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仿若要将他淹没了一般,那种煎熬,让他时时刻刻好似都要窒息一般。
然而,面对心爱的姑娘的劝解,愧疚自责没有减弱,却也感动异常,就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却还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他身边,他多想要留住她,永远,可惜,不能了,娘跟他说过,会将若水聘回来与他为妻的,就等她及笄了,就开始商谈婚事的,可是现在连她的及笄礼都不能参加了,明明就只差一两天的时间了。
他自知此去,再无回来之日,其他的,是他该受的,将命填进去都无所谓,唯独对她,他心爱的姑娘,猛地抓住就在手边的柔荑,眼中泛起了几分疯狂与期待,“表妹,如果我们家没出事,在你及笄后,我们就会定下婚事,明年你就会正式嫁给我的对不对”
黎若水眼中有几分错愕,很想说,简直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美不死你。是,没错,梁明是她的备选之一,她娘也跟她提过,但是,梁明做她丈夫却是远远不够格的。
她的丈夫,至少要是长相出众,文武双全,爱她如命,在各方面都要力压群雄,不说是万万里挑一,至少也要是万里挑一大概就因为知道找不出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所以才想要集众人之所长梁明长相在黎若水眼里,只能算是勉强合格,才情不用说了,简直就是负数,在她眼里,他不过就是一莽夫,这样的人,娶她也配
当然,这话黎若水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梁明,然后含羞带怯的“嗯”了一声。
不过是骗骗傻子而已,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他这么可怜,又是最后一面,就当做做慈善了。
然而,梁明笑了,就像个得到得到最想要的糖果的孩子,心愿满足之后,十分的纯然与开心。“够了,这就够了。”就算不能得偿所愿,但是,他们至少是心意相通的不是吗
黎若水不会知道,在这一刻,她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足以她后悔终生,如果可以重来,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改变,唯独在这应对梁明的时候
其他人还是各种泪眼相看无语凝噎,只不过负责押送的官差就有些不耐烦了,“上路了,上路了”不过看在还有不能招惹的人相送,倒是没最初过分的事情,只是不耐烦很明显的摆在脸上。
只不过其他人也识相,毕竟这押送的人,在一路上,掌握着这些犯人的生死都不为过,为着家里人着想,即便这些官差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也不敢得罪了,相反,说话好声好气的,该给的银子给足了,在路上的时候,照顾着些。
就算有些事情是襄国公做下的,他似乎是带累全家的罪人,不过,不管之前闹腾得多凶的人,这会儿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只能说往日积威甚深,不敢忤逆。
这位前襄国公,就算曾经是武将,年轻的时候,身体也没留下什么暗伤,相较同龄人,他显得健朗年轻许多,但是,到底是年龄摆在这里,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这一用刑,哪里顶得住,因此,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身躯,眼神都显得浑浊了,加上用刑之后的伤势没能处理,引发了其他病症,面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面对家里人,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
要说这风光体面一辈子,却落得晚节不保。
不管怎么墨迹,该分别还是要分别。
看着越走越远的人,两老太太终究是受不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自然的,又引起了一片的混乱,然而,前面的戴着枷锁的人,也就只有一人慌慌张张的回头,那是老太太的长子,出事之前,乃是从一品的中军都督同知,也是数年前残杀百姓冒领军功的最大受益人之一,如果不出事的话,正一品的都督,早晚会有他的一份。只不过他这回头,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引来官差的无情推搡。
其他人都是一脸麻木,拖着脚步往前,走向未知的前路。
十里长亭相别,终是曲终人散,再无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亭子另一面的林子深处,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一下一下的,很轻缓,好似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同事还伴随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渐渐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的清晰,听在了亭子旁边。
旁边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这个位置,俨然是将之前的”送别“看了个全场的。不是那位御前侍卫靳文杰还是谁。
话说靳大少爷也是名门出身,如今是御前带刀侍卫,大多数的时间是在皇宫里,这轮到休沐的时候吧,就喜欢往魏亭裕面前凑,没办法,谁让他发现了魏亭裕这么个有趣儿的人呢,跟着他混,看着他暗搓搓的在背后阴人,简直就想搬把椅子,拿碟瓜子,毕竟这上演的一出出,比戏园子里还精彩无数。
靳文杰刷的一下撩开马车帘子,颓丧着一张脸,趴在窗沿上,跟条死鱼似的瞧着马车里身姿怡然,看上去矜贵非凡的魏世子爷,“你是不是故意的”
魏亭裕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哎哟喂,小爷眼睛都要瞎了啊。咱祈朝的第一美人,千古第一才女啊,不是我说啊,那是比楼里的姐儿还厉害啊,上回跟诚王在城隍庙,那叫一个火热,现在跟自家表兄卿卿我我还许了终身,好像跟你那小姨子的前未婚夫也关系匪浅,话说,她到底钓了多少个确定这是大家闺秀,不是从楼里出去的”靳文杰语气有点蔫蔫的,“再这么下去,我都无法正式那些个才子才女了。”
魏亭裕这才给了靳文杰一个正眼,眼神中却含着几分警告,“随便哪个行当里出两个败类都很正常。”
靳文杰慢了半拍的点点头,“对对对,谁说不是呢。”话说,要论才,魏世子爷的小舅子,而今才是皇城的第一人呢,说起来也是因为那是个书呆,不张扬,不然的话,岂会只是皇城有名,整日的都快钻进书里了,自然肯定是没有不好的。
话说,在魏世子爷面前,诋毁谁,也不能诋毁他岳家人啊。
靳文杰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个心肝肺都黑透了的家伙,唯一柔软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妻子了,可惜了,短命鬼,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呢,都不敢认。
“这辈子完了,早点去投胎,选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家,选定好小媳妇儿,从小就养在身边。你这辈子,虽然没少干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情,不过到底是那些人自己不干净,不算是伤天害理,所以你下辈子应该不至于依旧是个短命鬼,好好珍惜才是啊。”
靳文杰被魏亭裕凉飕飕的看了一眼,不由得缩缩脖子。
“咳咳,开玩笑开玩笑,像你这样痴心人,那必须是下辈子得偿所愿,跟如今的嫂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赶紧的,圆过去,就他这心狠手黑的,靳文杰担心回头会被坑。
魏亭裕收回视线,黎若水跟梁明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没兴趣知道,襄国公府的覆灭,黎若水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导火索不是,所以,怎么能让“无辜的人”自背黑锅而不自知呢“文新,传话下去,那话本子出自黎若水之手的事情,想办法告诉梁明。”
“唯。”前面毫不起眼的驾车人应了一声。
靳文杰咂咂嘴,“所以说,说你黑心,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你,人家好歹是一对有情人,你这么插刀,良心都不会痛的吗不过瞧着那生死相依的场面,什么都知道了,说不定人那心啊,贴得更近了呢。不过,这人都发配去矿场了,你这么做,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这人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的时候,或许就连生死命理都能打破了。”
靳文杰明白了,这是要刺激梁明活着,那黎若水干了什么,能让这黑心肠的家伙要动手收拾她你要说不严重吧,拐这么大一个弯儿,就算不是处心积虑,也算是用了几分心思的,但若是严重吧,这黑心肠的也没直接将黎若水给弄死。
认真算起来,要弄“死”黎若水,很简单,就凭她勾三搭四这一点,只要抖露出来,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其他人不说,她爹跟她祖父,就绝对没有让她活着的可能。
靳文杰倒是想要八卦到底,不过看魏世子爷脸色不太好,咂摸一下,得,他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却打不破生死命理,自然就阴郁了,那么对于可能打破命理的梁明
说实话啊,梁明活了下来,就能活得好吗等他知道了一切,或许还不如死了干脆呢。
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害了自己全家,那种感觉
不过,靳文杰隐约觉得,今儿从见到这位魏世子爷开始,似乎就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心情不好。
魏世子的心情,其实不能是不好,只是整个人心里难以平静,坐立不安而已。
还有两日,就是萱儿约他见面的日子,其实他也是在事后才反应过来,五月十五,是“薛亭裕”祭日,三周年的祭日,而三年前的五月十八,本来是他跟萱儿圆房的日子。
更让魏亭裕不安的是,萱儿选择见面的地方,是他们曾经生活了七载的地方。
所以说,越想越觉得,萱儿或许不仅仅是怀疑了。
魏亭裕在面对其他事情的时候,山崩地裂也不色改,如今,时间越近,内心就越焦躁。
不做点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怕是连表面都维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