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南方的永州境内,古老的灵渠东北段与湘水的汇合处,一条水轮翻滚的大船之上,形同居家生活一般配备齐全的专属客舱之中。
“俺这人尚有几斤几两,难道自己个儿还不晓得么只是一贯以来,但凡大都督需要俺做什么,俺便就做什么而已;”
头发也就被岁月染上了好些灰色,但是相对气色红润而精神饱满的王蟠,也在对着揽着孩子的妻妾三人道
“总倒是他深谋远虑而见识非凡,也从来未尝亏待与某家,更不会真的让人为难的;俺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只能竭力应承下来了”
“如今大都督需要俺来出面揽下这些事情,但是你们莫要想的多了;老老实实的做好贤内助便是了。大都督越发看重我,旁人的物议和非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的。。连带你们也是越受人盯着挑错。。”
“是以说啊,莫怪俺这一路上为什么要推拒沿途,那些昔日老兄弟和渊源故旧的招待和会见之请呢说白了若只是叙旧,递个口信捎个手礼也就罢了,我难道还真会不近人情么”
“可是就怕他们所求不简单啊待到见面之后旁敲侧击起来,俺是应承还是不应承呢况且,就算其中也有没有其他私心和干系的,科俺一旦见了其中某个之后,难道还能厚此薄彼的拒绝他人么”
“大都督也说过了,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儿有私心和想念,要为自个儿打算那是寻常事,但自有相应旅法和道德所系的边界和底线所在,更不能因私废公啊”
“更何况,我太平军做的是为亿万生民求活的宏图大业,难道不该更加自律自省以为典范么放在俺这个位置上若是与他们牵扯不清,岂不是成了那些人推脱和开罪的由头和籍口了”
“更坏的是,无论我当场应允是否,都可以拿着见面的由头借题发挥,乃至造势出种种舆情来;岂不是让大都督那边难做,也辜负了他让我领头此番天大善政的一番美意了”
“俺这辈子也没啥子功劳和本事,但最庆幸、最得意的莫过于遇上了大都督,而得以托付下毕生的基业和指望了;更得意想都未曾想过的信重和富贵恩遇,实在是不敢再奢求无度,那是会折福折寿的啊”
说到这里他越发正色起来看着这几个妻妾道
“归根结底,你等也是与俺相濡与生死患难之际,好容易才相互依仗着走到现今的地步和名位,想要照顾些亲戚那是人之常情,但是一定要求有分寸和准数。”
“帮衬些财帛也就罢了,但是任何利益的来往和无端的生意都不要去沾;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好事和美意,一旦沾染上了就给人乘机借势、仗势,乃至盗世欺名、搅扰是非的由头了。。”
“因此,到了江陵之后更比不得广府那边,只怕大都督内外盯着俺们一举一动的人更多;若是因此横生是非闹出个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笑话来,那就大大不美了啊就算不为自个儿也要为身后的孩儿们做想啊”
在场的三名女子亦是连忙点头应声道
“但凭夫君吩咐。。”
“阿耶所言甚是。。”
“奴婢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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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淮南合肥县境内青阳镇附近,巢湖北岸停靠的一艘车船上,也走下了一名脚步虚浮而周身摇摆的身影来;然后他在步履触底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的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哪怕只能干呕出一点滴落下的口涎,也不肯自己站起来了。
他便是来自塞外突厥别部小种氏族的俘虏之一阿史那思力,也是如今参与到在淮南寻找合适养马地的人选之一。毕竟,关内之战中太平军缴获了大批塞外健马在内的海量牲畜,光靠山南东道的六州之地,短时间内的临时过渡安置一二也就罢了,但是长期上却是不堪所负。
甚至时间拖的久了,这些暂寄当地的大牲畜啃光了地面的植被物,而导致出现局部寸草不生的生态灾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此外,又有畜群过于密集所导致的疫病、环境污染和二话、畜群争斗之类的风险所在。
而位于荆南、江西、湖南境内的几大马场,十几处大型厩牧区,也因为之前繁育和养殖工作做得不错,已经呈现出了畜满为患的兆头了。要知道,原本依照唐代典厩相关的律令,差不多每百匹母马每年当出六十匹马驹,依次为为基准多赏少罚。
但是太平军自有一套南方带来并且琢磨成熟的人工配种、育种和养殖的精细体系和先进手段。因此只要有合适的草场和环境,光靠收集附近屯庄所提供的农余产品,就可以大量养活各种牲畜。因此出栏率和繁衍比也要普遍高于这个标准。
因此,原本计划中这些牧场留下的冗余上限,也就严重不够用了;哪怕是将其中大多数相对老弱品相的牲畜,以肉用畜类和生产农畜的内部价格,分散到诸多新开辟的屯庄当中,作为提供有偿赎买的内部福利,但是剩下牛马驴骡仍旧是一个尤为客观的数目。
而不得不另寻它处觅地开辟新的牧场和厩围,才能确保充分消化这些关内之战所获的大宗宝贵财富之一。正好赶上太平军的淮南攻略,就顺势调整原来的规划而不用再舍近求远,冒着转运途中的损耗和水土不服的病亡比,千里迢迢的迁移到江东新场去。
周淮安作为穿越者网络专家键盘党人先知先觉的特长之一,就是对于元朝时期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所发觉和开辟出来的养马地大致心中有数。比如以现在合肥为中心的庐州地区,在后世就是著名的养马场之一。
所谓的腹里和中原十四马道辽阳、大同、太原、庐州、饶州、安西王府、冠州、恩州、高唐州、大都、真定、益都、山东、河南、怀孟、清池县、南皮县、广平等地。其中庐州就是淮南行省境内最大的养马地,只是后来这些地方都便宜了那些蜂拥而起的反元义军们。
但是作为淮南一大新兴势力杨行慜崛起的老家和根据地,不进行好好的社会改造和肃清乡里的统治秩序重构,是没法进行相应的屯垦和拓殖,更不要说是在这里进行畜牧养马了。所以这里也是地方反抗的重灾区,以及在执行过程冲突和损失最为惨烈的所在。
光是这个月内,推进地方整肃的“三支队”及其外围成员,就有近百人的死伤,还不计在后续镇压战斗当中的后援军队伤亡。但是,因此,随着秋末的冷风中隐约可见冬天脚步声的到来,庐州地方在一片血色浸染的风声鹤唳当中,终于消停了下来。
当然了,更大的原因是当地乡土情结浓重的聚居点村邑、市镇,不是在骚变和动乱当中被强行夷平而安置上外来江东的流民填户;就是在降服之后被惩罚性劳役为名,抽调走了大量的丁壮前往别州编管工程,而等于是变相抽掉了当地后续反抗的额脊梁骨。
只有少数带有浓重商埠色彩的集镇,因为早有往来的消息灵通,早早识相的输款献诚而得以暂且保全下来。然后又在后续的地方争端当中扮演了道路党的角色,成为了某种意义上填补地方格局空白的新赢家,和太平军用来威慑地方的怀柔榜样和范例所在。
毕竟,以如今太平大都督的实力和底蕴,想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在淮南十余州完成改造是不现实的事情。但是集中人力物力,在江北地带的新占领区内,以杨行慜的老家庐州为杀鸡儆猴的随想,打造出一片短平快的治平示范区,还是完全不是问题的。
而这处曾今作为淮南巢湖水师驻泊地的青阳镇,便就是其中幸存下来的合作示范区之一。所以一亦地方粗粗平定,来自大都督府回下各个部门的测绘、统计和农林畜牧的专业人员,就开始相继进入到了相应划分好的区域内,进行地方产出和经济生态的摸底工作;
而作为从众多俘虏中挑选出来,以畜牧专长留用的特殊人员编制的阿史那思力就是其中之一。只要他这里再度确定了相应的环境和场地之后,第一批挑选好的牲畜就会从邓州境内顺汗水而下转运到本地来;其中大多数正好处于三龄以上十八龄以下的适宜配种繁育的区间。
然而,他有等待了好一阵子却依旧没有看到来接船的人员,这就意味着他得自己走到镇子里去,然后再想法子到县城里去报到了。好在他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的囊代理至少装了好几块厚实而沉甸甸的饲料饼。
其中乃是用青麦、大麦、苦篙、赤豆、黑豆、绿豆等物研磨成糜,再调和鱼骨粉、麦麸,还有少许猪羊的苦胆干,配置烘干压缩而成的。阿史那思力当初也私下偷偷尝了几口,可以说除了味道有点怪之外,完全可以作为常人的果腹之物。
这却让他在感叹不已的同时,却又当场悲从心来的嚎哭起来。若是他在草原上部落里的族人们,有这种东西可以过冬的话,又何须吃那些冻死的生羊肉就冰雪,活活消化不能之下积食、便秘把自己给胀死;或又是因为开春的晚点就要抽草签把老人和病残者赶出去喂狼呢
而在见过这东西之后,他心中最后一点想要逃回去的心思也就彻底熄灭了;或者说如今让他逃回去他也决计不干了;既然连太平军的牲口都能吃得而这么好,那更无论人过的日子了。
所以阿史那思力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和心思,要好好的侍奉这个名为太平军大都督府,在唐地强横一时无两的超强大部落;好把这些来自唐地福音和便利,给带回到了自己远在塞外的部落当中去,如果他的部帐在损失了大量青壮,还能这个冬天而没有被人侵并掉的话;
如果原来的部帐不存在了,那他则就是传承这支突厥别部阿史那氏小种的最后希望了。更要好好的在这里卖力谋取生计,努力争取更多的,将来取上一大堆的婆娘,靠自己一己之力重新繁衍出一个阿史那氏小种家族的根基来。
正在晕船的翻江倒海不适当中一遍慢慢行走,一边如此思量着的阿史那思力,也终于见到了拿着块画了只“大马”的牌子姗姗来迟的接收人员;只见来人风风火火的一把拉住阿史那思力,就用一种奇怪的口音腔调粗声问道
“你就是哪个派来的胡马儿了快随我来。。”
“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剩下时间就紧的很,也不进镇子了,直接去县上点集。。”
然后,阿史那思力就被他不由分说的拉到到了一辆插着小旗的大板骡车上,只见车幅边上赫然还有陈旧的血迹,以及被拔下来的箭簇痕迹。对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丢给他道
“在路上就吃这个好了,不要啃草料饼那玩意;那是专供生口的玩意,人吃了硌得慌。。”
阿史那思力不由拨开一看却是个拳大的灰面蒸团子,还夹杂着一缕缕的盐菜条,一看就让原本吐得干净而满肚子烧心的他,难免十分有食欲起来了。然后,有小心咬了一口,居然是带有芋头和甜薯干所特有的粉腻,还有糖分和油荤的滋味,顿时就难以忍受的再也停不下口来了。
然而等他又喝了几口对方从车座下拿出来,苦味十足的茶汤之后,阿史那思力就已然结结巴巴的与对方变成无话不说攀谈起来了。来人却又笑了笑突然问道
“你这胡马儿倒有几分胆色,难道不想晓得这车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五。。无非就是几个。。。解。。劫道的,窝。。窝。窝族里那边,每年冬夏迁徙,都。。都要遇上许多呢”
阿史那思力却是胆气横生道
“哈,那就好”
来人顿然一笑,就一边驾车一边从车座下有取出一副小弩和布条裹着的粗制弓臂来,丢给他道
“待会大泽边上,就劳烦你替我盯着点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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