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晁脑中的警报拉响,让他及时终止谈话。
什么叫“自己的人用着才放心”
小舅荣王的人,不是先帝给遗腹子留下的心腹便是现在的皇帝给幼弟添置的帮手。
若连这些人他都用着不放心
凌晁不敢深想。
这时,荣王冷不丁问他一句“你与那位娘子是如何认识的”
“那位娘子”
冷得能掉冰渣的声音将凌晁冻得激灵,瞬间回过神。
“小舅指的是裴叶她呀,我跟她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人奇怪了点,但还挺有本事”
最重要的是有本事
这两天还弄什么沙盘,帮他复盘各个战役的细节、分析战术。
全程无尿点,凌晁听得是如痴如醉。
在她的调、、教下,短短一段时间便进步飞速。
朝堂斗争是杀人不见血,而战场上的交锋却带着不一样的暴力美学。
在真本事面前,凌晁能宽容她嘴欠、粗鲁、暴力、脾气差这些小毛病。
“小舅不用担心,她不是什么坏人,我与她相识这段时间学到了不少东西,大有进步。”
凌晁不禁感慨小舅果然是皇室之中脾气少有的好。
对平日交集不多的外甥也能如此关心,这让凌晁心里熨帖极了。
“学了不少东西”
凌晁道“是啊,小舅放一万颗心”
少年比自家小舅矮了不少,周遭光线又暗,自然也错过小舅毫无波澜的冷淡表情。
他将荣王送到居所,叮嘱仆从好好照看,这才拎着灯笼回自己的寝居。
用红色锦缎发绳束起的高马尾随着少年的脚步左右轻晃,似乎连乌色发丝儿也透着愉悦。
“王爷,三郎君已经走远了。”
仆从在荣王身边小声提醒,他知道荣王目盲后便锻炼出听声辩位的本事,凌晁走远这事儿不用提醒,但这么怵在门外着了风可不行。同时又忍不住心下嘀咕,自家王爷自小就对任何事情不上心,何时跟柔慧长帝姬的儿子关系如此好居然还立在门外目送那位小郎君离开
真是奇了怪了
仆从双手恭敬地垂在身侧,低眉顺目。
因此也没瞧见自家王爷脸上堪称玩味的表情。
他似乎在问仆从,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这凌晁如何”
仆从怔了一下,笑着道“三郎君出身高贵,待王爷又恭敬,瞧着是个好的。”
荣王眉心轻蹙了一下,无神的双目落在仆从身上。
“你觉得他能堪大任”
仆从被问得懵逼,支支吾吾半天。
“这、这三郎君出身那么好,自然能堪大任”
别问
问就是出身好,干啥都能行。
荣王听了摇头失笑。
他也知道仆从这里听不到有用的答案。
“唉先回屋吧这问题我再想想”
仆从仍旧一脸懵逼。
自家王爷来了天门书院咋就不正常了
根本不知情的凌晁回了宿舍。
刚拉开纸门便看到舍友端坐在茶厅垂着头,半张脸被烛火照得深邃而阴冷,看得凌晁心颤。
他小心翼翼道“郎昊今天有人来查”
别吧qq
犯了宵禁被小舅抓到罚了双倍,再撞上查房被扣分又罚一顿,这也太凄惨了。
郎昊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眉头紧锁,表情越来越阴沉可怖。
凌晁忍不住抓紧腰间挂着的褐色长鞭,借此汲取一些安全感。
郎昊听到动静转过头,恍惚一下才发现室友回来了。
瞧着凌晁如临大敌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忍不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初次见面,那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去哪儿了
熟悉之后才晓得此人是外刚内怂。
“没人查房。”
凌晁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
“这就好这不对”凌晁回过神,眉梢一扬,伸手指着室友,气势汹汹的,那一身红衣在嚣张气场下衬得格外红艳,仿佛一团烧着的火焰,“没查房,那你一副阴沉吓人的样子干嘛”
郎昊看着凌晁,忍不住勾起讥诮的笑。
对凌晁这样的纨绔而言,天塌下来的大事儿
估摸着也就是被掌罚夫子罚,被裴叶摁着打
在他脑中,怕是没有“大祸临头”、“满门灭族”这样的担忧。
“没什么只是走神想些事情”
郎昊扭过头,不愿跟这位室友太亲密,也不愿倾诉自己的压力。
凌晁忍不住嘀咕“瞧你刚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的仇家打上门了”
在仆从服侍下洗澡换衣服,揉着酸软的手臂爬进被窝,再将被子蒙住头打从知道世上有鬼,他只有裹成蚕宝宝才能入眠还未酝酿困意,耳尖听到室友喊自己的声音。
“干嘛有话快说,我明天要早起呢”
郎昊一怔,似乎没想到凌晁会给予回应。
“我晌午的时候接到了一封家书”
他颇为艰难地吐露这话,内心还在天人交战。
“家书”凌晁朝着拉门滚了几圈,伸手推开,探出一颗脑袋,“什么家书”
“有人陷害父亲与敌军闫火罗勾结”
家书是外嫁的姐姐写来的,让郎昊尽快逃出朝夏。
看姐姐那封信的意思,似乎有人想将战事不利的责任全部推到郎昊养父身上,但他一人何德何能
养父只是个协助运粮的小官,哪里有本事抗下整个战局失利的锅
这是诛心啊
据家书透露,父亲这次极难脱身,一旦罪名坐实会牵连全族。
平日交好的同僚袖手旁观,生怕沾一点儿祸。
“可我父亲一生清廉忠贞,怎会做这种事情”
为了家人,郎昊做了许多心理准备才求到凌晁头上尽管他觉得这条出路希望渺茫。
凌晁听到前一句就惊醒了,毫无睡意。
“你怎么不早说”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急匆匆抓过衣服穿上。
“快,换上衣服去见我小舅”
凌晁连参政资格都没有,哪怕他能求得动皇帝也没这个渠道将信函第一时间送过去。
而天门书院恰巧有个比他更合适出面的人。
“你这就帮我了”
郎昊懵住了。
“千年修得一屋住,我凌晁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