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处理掉”
那个佝偻消瘦的身影半蹲在担架旁,猛地回头看向那位端坐于长桌上首的教长,愣愣地问道“为什么”
“这并非一个令人愉快的问题。”
后者轻轻歪了歪脑袋,反问道“但是,为什么不呢”
那位把朵拉带到这里来的人沉默了两秒,声音颤抖着说道“因为朵拉骑士已经告诉了我们所有她知道的,而且您之前不是也”
“也什么”
不知名的教长轻叩了两下桌面,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承诺给她什么了么”
“这”
“朵拉希卡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对此我表示由衷的感谢。”教长盯着对方兜帽下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我们不应该投入大量资源来治好她,并非少数派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同样的成本,我们能救回重伤濒危的朵拉希卡,让她重新变回一位天赋有限的普通圣骑士,也能够救回任何一个身负同样伤势的骑士长,你不妨简单的计算一下,究竟怎么做才会更划算。”
那个有着娇媚声线的女子舒展了一下身躯,恰到好处地发出了一声轻笑“更何况,自从我们选择加入当今少数派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清楚这是一条怎样的道路,牺牲一些东西是在所难免的,比如良知、比如原则,为了我们至高无上的神,我们甚至宁愿违背祂的旨意,这种事,就算只是刚参加过两次集会的可爱新人,也应该懂得吧”
“朵拉希卡不应该活下去,但吾主的神国必有她一席之地。”
教长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位可敬的骑士已经遭受了许多苦难与折磨,是时候让她解脱了,所以”
“我知道了。”
佝偻的与会者深深地垂下了头,然后使用神术重新让承载着朵拉的担架浮了起来,缓步向外走去“我会妥善处理的。”
“抓紧时间,我们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内容需要讨论。”
教长若有所指地对他的背影说道。
“是”
对方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轻声道“我明白。”
两分钟后
“教长阁下,我不太理解”
一个声音儒雅,坐在长桌左侧的男性有些疑惑地问道“尽管您刚才的那番话没错,但我们并非没有杀死朵拉希卡之外的选择,虽然不能让她痊愈,可如果只是将她的身体状态稳定下来却并不算太难,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他的问题可谓直切重点,要知道以在座这些人的力量,弥补回朵拉之前的消耗并抹消其部分记忆简直易如反掌,根本就不需要付出半点成本。
“这是个好问题。”
教长似乎轻声笑了笑,缓缓地说道“我们当然可以让朵拉希卡骑士觉得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之所以让我们的新朋友处理掉她,只是一次小小的考验而已,考验那位究竟能为自己的选择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朵拉确实被处理掉了呢”
之前的那位女子笑盈盈地问道。
教长不带半点情绪地说道“那我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如果他试图放那个骑士一命呢”
一个坐在椅背上的小个子紧了紧斗篷,阴恻恻地说道。
“那样的话,我们以后就不得不对他有所保留了”
教长轻叩了两下桌面,古井无波地说道“或许在是否可以让朵拉希卡活下去这件事上,我们有选择的余地,但以后还会出现很多别无选择的时刻,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有着坚定意志,但我们的那位新伙伴却未必有所觉悟,所以才有了这次考验。”
整个人都隐藏在斗篷里的小个子冷笑着点了点头“一条低阶骑士的命,相较于这次考验的分量,还真是蛮划得来的。”
“我们不能失去那位伙伴,他的作用将无可替代。”
教长轻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我必须知道他的底线,以及他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进而判断出他可以知道些什么,不能知道些什么,必须承认,用一位无辜者的生命进行试探并非什么光彩行为,但为了我们的大义,这种程度的牺牲必不可少,如果诸位心有芥蒂,我愿意提前向大家致歉。”
长桌左侧那位声音儒雅的男性苦笑着摇了摇头,耸肩道“如果我们会心存芥蒂的话,您也不会开诚布公的话说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在胸前虚画了一个神徽“为了吾主的荣光。”
“为了吾主的荣光”
同一时间
礼拜堂,地下水道
担架上的朵拉希卡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团温暖而明亮的光焰。
“嘘”
低沉柔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朵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暗金色斗篷、带着兜帽的佝偻身影正站在自己身边,伸着食指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哪里你是呜,你是谁”
蜷缩在担架上的朵拉梦呓般地问了一句,下一秒,伤势带来的剧痛迅速地蔓延开来,让这位身体残破不堪的女骑士痛苦地抽搐了起来,与此同时,意识重新清晰的她也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修养中的自己好像被带到了某间礼拜堂,还见到了一位地位尊崇的教长,周围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教长阁下问了自己一些问题,是关于黑梵大人的,然后然后就记不清了
身旁的这个人,好像就是当时带自己过来这里的那个。
自己为什么会跟他走呢
不行,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这里是中城区的逐日者太阳礼拜堂的地下。”
对方将指间那蓬火焰的亮度降低了些许,然后缓缓摘下了那顶印有太阳神圣辉的兜帽“我的名字是尤娜郝德森。”
她看起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长相并不是很好形容,倒不是因为丑得难以启齿这种原因,而是这位尤娜郝德森女士是个蜥蜴人,所以我们只能苍白地用淡金色鳞片、五官俱在、没有明显残疾这种话语来形容她。
与只有着少许种族特色的半龙人和半兽人不同,蜥蜴人虽然有着人型生物的体格,但他们出了能够直立行走且拥有五根手指之外,头部和皮肤都非常的蜥蜴,所以长相方面实在不是很好描述。
不过现在,请诸位暂且将关注点从她的相貌上移开,因为比起这点,满脸错愕的朵拉在意对方的身份。
“尤娜郝森德”
早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前女骑士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失声轻呼道“大牧首阁下”
没错,这位少数派集会的新人,名叫尤娜郝森德的年迈女士,正是太阳教派的大牧首之一,地位仅次于教皇,是与教长、神眷者这种人物平级的存在。
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圣教联合中的每个教派在教阶方面都有所不同,除了教皇这种独一无二的顶层教阶之外。
就像太阳教派,除了金字塔顶层的教皇之外,往下一级就是十教长、三牧首、身为神眷者的圣子圣女这些人物,然后是骑士长、教区长、裁判长、金冠主祭,再次一阶的话就是高阶祭司、大主教这种。
而墨檀所属的曙光教派,仅次于教皇的则是夏莲圣女没错,是夏莲圣女,不是圣女、十一骑士长、五教长、三所长异端裁判所、大修女、大苦修者等一大票子人,再往下则是耀光大主教、见习圣女有名无权、教区长等等,虽然看起来区别不大,但体系方面却是天差地别。
总而言之,出现在朵拉面前的这位郝德森女士,正是在太阳教派里地位十分超然的三位大牧首之一,尽管平时深露简出,但其名号在教会内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我,小姑娘,请把声音放低一些。”
郝德森大牧首露出了一个颇为勉强的微笑,燃烧着金色幻焰的右手轻轻从朵拉额头上拂过,缓解着后者的痛苦“时间紧迫,总而言之,我希望你离开这里,而且不要回自己之前住的地方,也别和家人联系,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快的离开圣域。”
朵拉顿时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位长者,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一些很复杂或者说是有些不光彩的原因,如果你不尽快离开的话,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虽然就连你本人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
郝森德大牧首摇了摇头,然后从斗篷下面掏出了一样东西塞到了朵拉手里,低声道“这是我自制的太阳胸针,它可以让你的身体情况短时间内停止恶化,在那之前离开光之都,在它失去效果前安顿下来,神力褪去后,你可以用它换一点金币,这东西的材料还算值钱,五千金币还是换得到的,如果短时间内难以出手的话,你也可以找个黑市稍微便宜点卖掉,然后安心养伤。”
朵拉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懂牧首阁下这到底是”
“不懂最好,孩子,什么都别问,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找到你的。”
尤娜郝德森颇为强硬地打断了她,然后用神力激活了那枚价值不菲的太阳胸针,让重伤的朵拉暂时拥有了接近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然后便将她从担架上放下了,指着不远处低声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路口就左拐,重复九次之后,你会看到一个通往地面的活板门,上面是中城区南边的某间民宅,从后门出去,然后立刻离开光之都,越快越好。”
“但是”
“如果你还想活着看到你的家人,还有曙光教派的那位黑梵牧师,就快走”
“多多谢大牧首阁下。”
或许是被郝德森震住了,或者是朵拉隐约间也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她在犹豫了数秒后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便面色苍白地踉跄着向出口方向跑去。
“对不起,孩子。”
大牧首低声喃喃了一句,然后猛地抬手挥下压,轰出了一道炽热的金色焰流,在身前地转上勾勒出了一个焦黑的人形余烬,然后抬头看着远处那已经几乎看不到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你或许没法再见到那位黑梵牧师了”
五分钟后
逐日者太阳礼拜堂,地下祷间
“我回来了。”
重新戴好兜帽的尤娜郝德森推门走了进来,沙哑地对坐在上首的那位教长说道“朵拉希卡已经处理掉了,我希望其家人能得到一笔合适的补偿。”
后者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道“放心,会有人去做的,那么现在”
他站起身来,环视着长桌周围的伙伴“我们该评估一下那位黑梵牧师的威胁性了。”
“我认为,如果朵拉希卡没有撒谎,那么假以时日,那位黑梵牧师必将在联合最高层占有一席之地。”身材魁梧的大块头晃了晃膀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很显然他是个天才。”
“不仅如此”
声音儒雅的男子敲了敲桌面,紧跟着补充道“他还非常年轻,潜力无穷。”
“可是,先生们。”
坐在前者对面的女人耸了耸肩,摊手道“别忘了他面对的只是一群没有脑子、实力低微的亡灵生物。”
“但他手下只有数量等同于那些亡灵生物十分之一、平均实力只有低阶的乌合之众。”
椅背上的小个子冷冷地说了一句。
一阵短暂地沉默
“看来结论已经很明显了,那位黑梵牧师确实是个威胁。”
太阳教派的十大教长之一轻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不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在那位见习圣女昏迷不醒、夏莲重伤未愈的前提下,我们不必操之过”
嘭
祷间的大门弹开,一个相貌朴素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栽了进来
“晨忘语醒了”
于是乎,又一阵新的沉默降临了
二十分钟后
刚刚推开活板门的朵拉还没来得及探出身子,就感到后颈传来了一阵剧痛,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了过去。
第五百一十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