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
浑浑噩噩的哈珀拉姆齐企图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努力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但周围的一切并没有给他半点回馈,精神力也好、存不存在尚未可知的视觉也好,所能感应到的只有一片寂静与黑暗。
没有气味、没有温度、没有重力,什么都没有。
这种宛若迷途幽魂般的感觉饶是活了近千年的哈珀拉姆齐也是平生未见。
除了能够勉强让自己思考之外,他什么都办不到
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
但早已心死的老人却并未恐惧,只是无声地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从容而淡然。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忽然出现在远处,让正准备停下思考的哈珀为之一惊。
与此同时,不知多远的远处还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片嘈杂声,好像很多人在大声说些什么,哈珀试图听清那些人说话的内容,无果,却同样无法阻止那些断断续续的噪声传入自己耳中。
等等耳中
当他忽然发现自己能感觉到自己的听力器官后,远处那片光芒忽然急速拉近,转瞬间便充斥了他的全部视野,然后
“嘿,拉姆齐,是个男孩”
哈珀看到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性快活地冲远处喊了一嗓子,然后轻轻将自己抱起,一边用温度宜人的热水为自己擦拭着身体,一边对自己视野之外的另外一个人笑道“艾达,真是辛苦你了,小家伙很健康哦。”
艾达
哈珀愣了一下,心神巨震。
下一秒
“谢谢你,白霜,快快让我看看他。”
本以为早被自己遗忘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哈珀的思绪顿时完全僵住了。
视野中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晃了两下,一个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轮廓出现了。
哈珀费力地睁大双眼,终于,面前的人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是
母亲
他只觉得自己如遭雷击,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并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想要发生大哭的冲动。
“哇哇哇哇”
于是他便真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哈哈,这孩子真的很精神呢”
“呐,白霜,让他父亲进来吧,他肯定想亲眼看看儿子。”
“喂笨蛋拉姆齐,你可以进来啦”
“啊啊啊艾达艾达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呵呵,因为有白霜在嘛”
“所以这个皱皱巴巴跟个猴似的小家伙,就是我们的小拉姆齐了”
“白霜”
“嗯”
“把他踹出去。”
“好嘞”
在热闹而熟悉的嘈杂声中,哈珀拉姆齐眼前的世界愈见模糊。
“又偷跑到厨房捣乱”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母亲把自己堵在墙角,半蹲下身子瞪着眼佯怒道“小哈珀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嘛,当然是
“我想烧饭”
没错,不可能是其它答案,只能是这个
“不,你那不是烧饭,你那是烧厨房,亲爱的。”
母亲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牵着自己的手重新走向那浓烟滚滚的厨房里“我来教你吧”
冷冽的寒光在半空中闪过,两秒钟前尚且晚好的野禽已经均匀落到了面前那一只只瓷碗里,翅、腿、胸、颈、头、爪、内脏整整齐齐的错落在料理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渗出鲜血。
“八刀一闪”
坐在不远处的花精灵女性惊呼了一声,震惊地看向负手站在自己身侧的母亲,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小哈珀才多大啊”
“他还差得远呢。”
母亲矜持地笑着,但就算自己不回头也能猜到,她的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什么你要离家游历料理之旅”
一向没什么主意的父亲瞪大眼睛,很是无措地挥舞着手臂“但是但是你不是已经很出色了么而且你妈妈还有很多手艺可以教”
“我还差得远呢,父亲。”
哈珀提着自己偷偷整理好的行礼,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站在父亲身边的母亲,低声嘟囔了一句“妈妈也差得远呢,她的料理太土气了。”
“你小子说什”
“好啦,我倒是觉得小哈珀挺有志气的。”
母亲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脸上带着一抹自己当时并未注意到的落寞,微笑着冲自己挥了挥拳头“要加油啊。”
“哇你手艺好棒呀”
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的人类少女如获至宝般地捧着手中那块烤肉,特别不淑女地用袖子擦着口水“泥卡丘不是超难吃的吗”
坐在火堆旁的自己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没有糟糕的食材,只有糟糕的厨师。”
“切你有本事用这块石头做顿饭呀”
“”
“嘿嘿,没话说了吧,话说我再去抓一只泥卡丘回来你给我做呗”
“你应该已经吃饱了。”
“但是我馋呀”
“没兴趣。”
“那我不保护你了,你自己走出这片旷野吧。”
“”
“哈哈,等我回来哦”
虽然相貌并不算出众,但这一天的她在自己眼中却格外美丽。
“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他轻轻挲姿着她的脸颊,用自认为最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想吃什么都会做给你吃的。”
然而
“吻你,不代表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
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什”
“喜欢你,也不代表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
“珈珈,你”
“就连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样不代表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
“但是我”
“嘘,别说话。”
她将食指轻点在自己唇上,那双隐隐有泪光闪过的眸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离开的第五年,亦自己只身为强化厨具冲进永冻冰原寻找天寒陨钢的第三年,一封迟到了一年半的信几经辗转终于被送到了自己手中。
有空回家一趟,你母亲想见你最后一面。
上面那看起来不甚美观的短短一句话,却让自己那本以为早就麻木的心再次出现了感觉。
撕裂般的剧痛
歌之月是冰冷的,怀里那截天寒陨钢是冰冷的,母亲的花碑是冰冷的,但父亲的目光,却比前三者更加冰冷一些。
从那天起开始,直到老拉姆齐逝世前的那天,父子二人再也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父亲在母亲的第三百二十九个忌日凌晨时走了。
在之前的小半天中,他与自己那早已经名声大噪的儿子聊了很久。
他没有提半点跟厨房有关的话题,只是随意说着自己儿时的趣事,说着他与母亲的相遇,吹了不少一眼就能看破的牛皮,最后又问到自己的感情,打听自己在着数百年间有没有什么香艳的故事。
自己告诉他,三百多年前,自己曾经爱上了一个女孩。
父亲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那个女孩在某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自己仍然忘不掉她,仍然爱着她。
父亲问,再然后呢
当然没有再然后了,毕竟对方只是个寿命仅有百年有余的人类。
“是这样么”
父亲愣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如此说道“原来我们所爱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了啊。”
自己沉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沉重的愧疚感。
但是
“我比你要幸运的多,至少我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躺床上的父亲笑了笑,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他轻轻握住了自己按在床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幼稚了,跟你赌气了这么多年。”
幼稚的人是我才对。
自己刚想这么说,却发现父亲已经缓缓合上了双眼。
“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他说。
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又过了很多年,自己的大名已经响彻了整个大陆,至少是整个大陆的厨师界,除了几个天赋不够却足够努力的老对手外,已经没有人能在厨艺的领域与自己比肩了,但是
刚到中年的自己,身体情况与精神状态确实每况愈下,最后就连自己亲手做出的盛宴,都变得食之无味。
不可以,那是自己唯一存在的价值了。
自己不知道第多少次对镜子提醒道。
可奇迹这种东西,果然不会降临到一个内心深处已经放弃了的人身上。
游戏时间
“哈珀爷爷哈珀爷爷”
在少女那六神无主的呼唤声中,哈珀拉姆齐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已经后悔到恨不得剁自己两刀的季晓鸽顿时大喜,手忙脚乱地把面前这位已经老到不成样子的树精灵老者扶到椅子上,紧紧地攥着他的双手,语无伦次地道着歉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我太高估自己的手艺了”
“您还有什么地方难受吗要不要我去找个药剂师或者牧师过来”
“我我我我知道错了,您想怎么罚我都行,要不您抽我一顿,连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您您要是没有力气的话,我自己打自己一顿也行”
季晓鸽肠子都快悔青了,因为在天柱山的这几个月无论是菲米格尔、鹿酱还是科尔多瓦都能够面不改色地吃下她做的食物,自己又有自产自销傍身,再加上刚刚做得只是一道非常普通的炒菜,哈珀老人也说过不管是多难以下咽的东西都可以,味道越强烈越好,所以这姑娘刚才也就没想那么多。
结果刚吃了半根肉丝的哈珀就直挺挺地在她面前倒下去了,在地板上抽搐了整整二十分钟。
“唔,你这小丫头”
哈珀用力摇了摇头,又抬手给了自己俩大耳刮子才恢复清醒,嘴角抽搐地看着季晓鸽“往菜里加什么了”
“小小辣椒、地根草、雪葱、石牛筋、白鱼片”
季晓鸽垂着脑袋报了十几种材料。
哈珀眼睛都直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怒道“你骗谁这些食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难吃的难吃的呃嗯”
语速越来越慢的他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拉过面前那盘诡异的物质,抄起勺子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游戏时间
“哈珀爷爷哈珀爷爷”
在少女战战兢兢的呼唤中,哈珀拉姆齐再次睁开了双眼,脸上竟然还带着一抹兴奋的笑容,大声道“呕”
“哈珀爷爷哈珀爷爷”
季晓鸽立刻倒了杯饮料塞到干呕不止的对方手里,慌道“您先喝点儿水。”
“呕”
“您快喝水”
“咕噜咕噜喀呸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儿”
猛灌了半杯水的哈珀脸都紫了,挥舞着杯子对季晓鸽怒道“这是给人喝的吗虽然比刚才那盘物质强点儿就是了”
季晓鸽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那个这是您自己弄的饮料啊,我刚来的时候就看您喝这个了啊。”
“嗯,好吧,真他妈难喝。”
老头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精彩,然后才随手把手中的杯子连桌上茶壶一起顺窗户扔了出去,垂下头重新看向面前这盘已经凉透了的菜,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这东西,确实只加了你说的那些料”
“是,是的请指教”
季晓鸽立刻点头,她在厨房里看到那两把传说中的咳,传说品质的厨具时就有所察觉了,这位失去了味觉的老人绝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厨
这种事或许寻常nc根本就不会发现,但对于玩家来说,两件分别名为哈珀拉姆齐的陈旧炒勺与哈珀拉姆齐的焦黑锅铲的传说级厨具,所包含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指教谈不上,我得先确认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真只加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
哈珀淡淡地看了季晓鸽一眼,沉声道“如果被我发现你在撒谎的话,哼”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把鼻子凑到面前这盘菜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哐
“哈珀爷爷哈珀爷爷”
第六百一十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