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啊你只当可怜可怜我成吗我连自己的衙门都不敢回去,县里头也没有余粮给百姓当种粮,这颍州城的大户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主,他们要是不想放粮,耽误了春耕,你我都交代不过去。”
说话的这位姓唐,下面的知县老爷,被一群堵着衙门要种粮的百姓给吓怕了,只能找徐让来打秋风。
徐让端着茶碗,心中七上八下,他想要整治的是贾道全等人,可没想到,刚刚出了一口恶气,把常平仓控制在手中之后,回到衙门不到三天,却被自己手下给堵住了。
大宋的知州老爷负责当图章,基本不怎么管事。
这不是说大宋的官员都是尸位素餐之辈,而是大宋的制度限制了知州在官场上的发挥。通判作为知州的副手,并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大宋的通判却有一项非常古怪的职能,可以直接上书皇帝。当年太宗皇帝就很不放心知州们天高皇帝远的糊弄他,于是就给通判多了一个可以监察知州的职能,偷偷给予秘密上书的皇帝的权力,而且不经过中书省和御史台,直接送入大内之中。搞地大宋的通判像是知州的监视者一样,让人难受,知州消极怠工也就成了常例。
尤其是通判的职责和知州的职责完全重叠,可以说,知州和通判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做事勤恳,另外一个人必然会无事可做。总不能让官阶更高的知州老爷忙里忙外,通判却无所事事吧
于是,大宋州一级的官场,就变得有意思起来,基本上就是通判忙里忙外,知州却在游山玩水。
于是下属只要有事,就会直接找通判,而不是去找级别更高的知州老爷。
颍州通判徐让也是如此,他被颍州治下的县令唐倞给堵住了,虽说汝阴县令唐倞说的是他的难处,但目的只有一个,要粮。
“这事学士已经知道了,他正在想办法。”徐让不说破,只是用言语推脱着。
可是唐倞却颇有怨气的说道;“徐大人,您还不清楚吗学士终究是学士,他和我们不一样。我等都是官场的劳碌命,一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真要是有了错处,御史台根本就不会搭理我等米粒大的前程,只要吏部在岁末的评语上写上两个字下下,说不定过一两年,下官就要去看守料场,做个不入流的小吏了。”
徐让摆摆手道“不至于,但你总该说自己来的目的吧”
“听说老大人手里有三万多石粮食,我不要多,给我两万石,我就能将县里缺粮的状况解决了。
“两万石,你可真真敢开牙啊”
徐让气地真相拂袖而去,连说“没有,这粮食不是给你准备的。”
“徐大人,你别动怒,听我说。”唐县令忙起身作揖道“你我都是这颍州官场的浮萍,说不定哪天就离开了。可我们和学士他老人家不一样,他不用在乎政绩,且能往高处走,而你我不往高处走,难道还要往下走吗昔日同僚成上司,情何以堪啊”
“这个”
见徐让似乎有说动的痕迹,唐县令追着卖力道“老大人,你不为我等下属考虑,总该为自己考虑吧”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徐让起身道“老夫也不能作保。得问问学士再做决断。”
他虽是这么说,但心情却跌落谷底。甚至对唐县令这个下属也是颇为惋惜。显然,徐让认为唐县令是贾道全等人的帮凶,他这里刚刚手握了粮食,那帮人就如同闻到血腥的狼一样,前脚刚安排好粮仓,后脚却跟着来要粮食。
他不认为唐县令会看不出来,这粮食是颍州百姓救命的粮食。
后衙,徐让的到来让苏轼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
他原本以为,粮食只要在自己手中,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安排。可没想到,他刚刚控制颍州的两个常平仓,就有人打着民变的幌子来要粮食。
一个县的县令,竟然敢开口就要两万石粮食,这里面没有别的用心,苏轼说什么也不信。
徐让斟酌着对苏轼询问道“要不下官出面拖一拖”
“春耕是百姓一年的指望,也是朝廷最为重视的内政,你我真要是在春耕这件事上有所闪失,恐怕真要让那些人得逞了。”苏轼也是没办好办法,看向了章授。
章授无奈,开口道“不如答应大户们的请求,来缓解百姓的压力等春耕过去了,再做打算”
“不可。”苏轼虽没好办法,但他不认为大户们会妥协,自始至终,大户们都没没有提出过要求,这时候官府低头,岂不是让大户狮子大开口
再说了,大户不答应呢
说话间,苏轼的视线落在了李逵的身上。
后者埋在一堆稿纸之中,避而不闻。
这让苏轼不免奇怪起来,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李逵。
“人杰,你这一天天的忙什么呢”
李逵的表现给苏轼一种既奇怪又欣慰,奇怪的是李逵整日琢磨起了数字。还用天竺的计数符号记录,整的他还以为是李逵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呢
可是细细一品,没跑了,都是颍州最近几年的数据。
漕粮几何
减免税多少
百姓的徭役承担情况。
乱七八的数字,只李逵觉得有点用的,都会让他整理一遍。最后还真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颍州这几年的经济,宛如一潭死水。这对于财富的积累毫无用处,反而会让大家手里都拮据起来。
至于说欣慰,就更好理解了,苏轼理所当然的认为,李逵在为他的事而忙碌。这种忙碌是出于孝心,就难能可贵了。
李逵是个好孩子
苏轼心中赞许不已。
李逵抬头从数据堆里仰起头,对苏轼回答道“我在琢磨,这颍州城的大户手里究竟有多少钱。”
苏轼一脑门子糊涂,他摸了摸脑门,发现没喝酒啊怎么就听着有喝高的感觉可李逵去琢磨别人兜里有多少钱,是什么意思
李逵小心的收拾着稿件,他给自己弄了一根鹅毛笔,用毛笔记录实在不方便,鹅毛笔就方便了许多,也快了许多。
就见李逵摊开所计算的稿子,低头看了一阵之后,嘿嘿笑起来。
这魔性的笑声,听地章惇一阵后怕。他就怕李逵犯浑,干出些让人始料不及的事来。收粮仓的时候,李逵就故意让李云动手打了孙卓。这可是民打官,要不是李逵手里拿着州府的文书,李云这是摊上大事了。动手,这是章授非常忌讳的红线,轻易不会触及。可是李逵呢他或许只是看不惯对方,就这么简单。
至于结果,有好有坏。
先说坏的,苏轼肯定被孙卓告了。不过提举常平司可奈何不了苏轼,不用搭理。
好的一方面就是,李云竟然是个高手,苏轼手中多了一个临时能担当大任的人手。而且还是他的徒孙,信任上绝对没有问题。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头一直紧绷着的章授,还以为李逵对颍州的大户有想法。别人不知道,他能不清楚李逵的底细吗当初,他可是站在楼上,亲眼看到李逵在临沂的长街上,将皇城司的番子一个不落的打折了腿。这厮完全有能力组织一帮人,将颍州所有的祸害都弄死。
虽然颍州之后的天下太平了,可李逵怎么办
去做山大王
关键是,章授都想不出来,有谁能够制住李逵的本事。他都不敢想,万一李逵要犯浑,这颍州会被搅合成什么样急忙撑开双臂,拦住李逵道“人杰,你可别想去让逃到山里的三民去抢大户,此事断无可能。要让朝廷知道了,你这学籍都要没了。”
李逵咧嘴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糊涂事呢我这些天就是琢磨出了一个细节,似乎颍州治下大家都没有什么钱。”
“没钱这和春耕,百姓闹事有什么关系”苏轼不解道。
李逵冷笑道“大户既然囤粮,我们就囤钱,两样东西,我们总该控制一样。粮票可以提前发了。”
“可是种粮和春耕呢”苏轼问。
李逵答“师祖,粮仓的粮食不能动,这是州府衙门的底气,没有了这几万石粮食,州府想要再让百姓信服,就难了。守住了这批粮食,才有机会等到对手拿出更多的招数。如果连这几万石粮食都守不住,我们乘早还是不用去管百姓的死活了。因为到时候州衙被大户绑架着,官威尽失,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的收手,让百姓自某生路去吧”
“而且要严厉,不能给大户反应的时间。甚至可以散步谣言,要核对各户的田产和税收,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去折腾大户,让他们反应不过来。”
“最后,官府发讣告,官府担保,由大户给百姓派发种粮,满数额,可以送一子入颍州书院。佃户问主家要种粮,不给的治罪。去年受灾的乡县由州府酌情发放种粮,夏收之后让百姓归还。”
“朝廷的恩典,怎么能成为买卖”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竟然不是苏轼,而是徐让。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有卖官鬻爵的嫌疑。
李逵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送去书院,考不上太学也罢,中不了进士,没什么危害吧”
可徐让却据理力争道“朝廷的脸面呢”
李逵鄙夷不已,心中暗道“朝廷自从和西夏议和,又和吐蕃议和,还有什么脸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