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很冷了,昨天一场大雪,让树顶上,屋脊之上都已经堆上了雪,但这并不妨碍武邑欢乐的气氛。
毕竟辽东之战的彻底结束,让武邑人最后的一丝丝担心也化为了烟云。毕竟辽东之地,距离武邑,说远,也并不是很远。而当年张仲武的强势,仍然留在老一辈的武邑人的心中。
易水河畔一战之中,张仲武由盛转衰,但获胜的当时的武威节度兵马,其实也受创非轻。现在在武邑能看到的很多伤残者,很大一部分都是那一战造成的。
当时两万铁骑发起冲锋的那种恐怖的场景,到现在仍然是很多人的噩梦之源。
无边无际的铁骑冲锋。
让天地变色的恐怖大爆炸,让许多人从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现在,这个噩梦终于要彻底消失了。
虽然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但武邑几乎家家户户都提前挂起了大红灯笼以示庆祝,更有一些货栈、酒楼等趁机打出了庆贺辽东大捷的打折促销的活动,更是吸引了无数的百姓前来薅羊毛。
只不过最终到底是谁薅了谁的羊毛,就见仁见智了。
燕四一身普通行脚商人的装扮,带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行走在热闹的武邑大街之上,这种人在武邑是最多的,几乎随处可见。
他是跟着江国一路回来武邑的。
江国这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在这个重要的关头,此人离开了向兰,离开了镇州,这本身就不太正常,燕四亲自出马,想要搞清楚江国此行的目的。
当然,于他而言,也是公私两便。他可以回到武邑的家里,看看久未见面的老婆孩子。作为内卫驻镇州的指挥使,虽然位高权重,但事实上也受限颇多。比方说他的老婆就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为他就是一个在外奔波的行脚商人。
不过这位行脚商人获利颇丰,老婆只需在家里带好孩子就可以了。
燕四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武邑。对于一个从小就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关爱的孤儿而言,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生活,恰恰就是他们最盼望的。
燕四常常幻想着如果在他的小时候,就有着这样的生活,那他就不会成为孤儿,不会受那么多的磨难。当然,他也不会进大青山密营,不会成为密营中的一员,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想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农夫,娶妻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日里搬上椅子与父亲在月光之下纳凉,闲聊几句种庄稼的心得,冬日里,一家人便偎在火塘边,温一壶酒,闲话一些家长里短。而在另一边,则是老母亲与妻子两人一边倾听着他们父子二人说话,一边笑着或缝补衣裳,或纳着鞋底。而孩子们,则会在屋子里跑来爬去,撵狗抓猫,玩得不亦乐呼。
只可惜啊,爹娘他们没有赶上好时候。
看着街上那些扶老携幼逛着集市的人,燕四只能长叹一声。
“看一看,瞧一瞧啊,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来自辽东的上好的大人参啊,今日贱价大出售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啊”街边传来的吆喝声,吸引了燕四的目光。
只不过瞟了一眼,燕四便不由得失笑。
“老大,这人参,品相很不错啊”跟着的伴当低声道“这个价格,当真是挥泪大甩卖了呢”
“别相信这些奸商”燕四压低了声音,瞟了一眼叫卖人参的药材铺子,也只有在武邑,药材铺子才会把人参摆在大街上像卖萝卜一样的叫卖了。一来是因为武邑人有钱,很多你看着毫不起眼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人,实则上是家财万贯的家伙,只不过过去穷惯了,又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有钱,所以便如此打扮。二来嘛,是因为武威书院下属的农学院,这些年来,成果一项接着一项,像人参这样原本很珍贵的药材,早就已经能大量人工培植了。像在莫州,便有这样的一个人参培育基地。
这地儿出来的人参,跟辽东那种野参相比,价格相差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药材铺子里卖的就是这莫州的这种人工培植出来的,别看商家喊着挥泪大甩卖,你要真按他的价卖了,他睡着了都会笑醒。
听了燕四的话,伴当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骗人吗要不要去揭穿他。”
“算了,莫惹事。”燕四笑道“掏得出这个钱买人参的,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再说了,这种人参功效虽然是差了一些,但也差得不多,又不会害人性命。这样的事儿,现在哪里不是呢你管得过来。”
与伴当两人走过这个药材铺子,燕四看到已经有不少的人围了过去,也不知最后是那个冤大头上当受骗。莫州的这个人参基地,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听着药材铺子的伙计口沫横飞地向人介绍这是从辽东大官家里抄出来的好东西的时候,燕四忍着笑加快步伐离去。
有这样一个大背景,只怕真有人会上当的。
“这位大哥,要不要看看我们酒楼最新的促销活动”有人伸手拉住了燕四的手臂,燕四下意识地便崩紧了身子,但马上,他就又放松了下来,因为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座酒楼之下,拉着他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
“大哥,为了庆贺辽东大捷,我们好运来酒楼打折大促销,只要您预先存入十个银元,我们便送三个银元,存五十个银元,便送二十个银元,存一百个银元,便送四十个银元而且您再来吃饭的时候,都打八折。”小伙计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不差钱的家伙,卖力地推销着。
燕四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位伙计热情的推销,在对方有些幽怨的目光之中匆匆离去。
“老大,这酒楼这样做生意,不得垮啊”身边的伴当再一次发问了。
这让燕四很些有后悔带这个家伙回来。这家伙虽然很机灵,但是毕竟一直在下面府县之中工作,刚刚调到身边来不久,对于大都市里这些刚刚兴起的做生意的法门,是一窍不通。
“买的那有卖的精”他指着好运来那华丽的外装饰道“你瞧着这门面,像是要垮的样子吗”
“存一百个银元送四十呢”伴当道。
燕四叹一口气“你平常吃一顿饭,要多少钱”
“吃饱,不超过十文钱,吃好,最多一百文。”
“要是请同伴们吃一顿好的呢”
伴当想了想,“最多也就一个银元吧”
“这就是了。这好运业在武邑算不得最顶尖的酒楼,针对的也就是殷实人家,就像你我这样的,请一顿客,了不起花一个银元,而且这样的请客,不会很多是不是”燕四道。
“是”
“你存一百个银元,他送你四十,你就有一百四十个银元,说起来你赚了大钱,但你要多久才能将这一百四十个银元花完呢”燕四问道。
伴当张了张嘴,明白了一些什么。
“可这一百银元到了他们手里,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事情,所赚的,只怕会更多。”燕四道。
“真是无商不奸啊”伴当明白了过来。“不过好像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至少比那个卖假参的人要强”
燕四大笑。
“那也不是假参走吧,我带你去吃武邑有名的一家路边摊。”燕四笑着一把拖起了伴当,一路走到了转角处,依然是那个胖厨娘,依然是一辆小推车,依然是一个锅贴,一碗羊杂,坐在小马扎上,燕四却吃得有滋有味。
“小子,别小瞧这厨娘哦,人家两个儿子,一个在山东,已经当上了知府,一个在刑部参与编攥律法。”
伴当一口羊杂摊险些喷了出来“那,那她不回家当老封君,还在这里摆摊子挣这份辛苦钱干什么”
“人家就喜欢”燕四道“她就靠着这辆小推车,养着她两个儿子成人成材,如今她还要在这里卖,她两个儿子便也只能纵着。不过她的生意倒是愈发的火爆了。大家都想吃一吃她做出来的这吃食,想沾点儿文运呢看到那边几个大汉了吗那是等她做完了生意,替她收摊子好送回家里去的。那都是她家里雇佣的伙计。”
伴当只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埋头猛吃,是不是也想沾一点文运,那就不知道了。
吃着羊杂汤的时候,一个人端着一碗羊杂汤也蹲到了燕四的跟前,一边喝着羊杂汤,眼睛看着别处,嘴里却在说着有关江国的踪迹。
伴当见状,便站了起来,用身子,隐隐地挡在两人身侧。
片刻之后,燕四站了起来,带着伴当离开了这里。
“现在怎么办”
“我们不用管了,这件事,总部已经接手了。下午放你的假,想干啥就去干啥,天黑之前回安全屋。我要去见一个人”燕四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银元,“拿去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