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达望着小公爷,轻声道“罪民,只想于门楣前挂上伯爵府之匾额”
无论是谍报司还是调查局,在京师里几乎都是没有人家会挂的。
张小公爷这么说,其实就是告诉李福达你现在的功勋不足,哪怕是回去也是被监察的对象。
谍报司,那就是当你是外敌来监察。
调查局,则是因为你曾经反贼的身份所以被监察。
而李福达回的那句想挂“伯爵府”就很直白了,我手上掌握的东西足以获国朝封赏
“先生雄心值得钦佩”
小公爷也不搭话,只是笑吟吟的轻声道“且在此稍待,一会儿调查局在黔州的提司就到了。”
雄心值得钦佩,这意思就是没实在东西,都是空谈呗。
同时小公爷也直白的说了,这事儿能决定的不是我。
“将军大恩,李某铭记于心”
李福达恭恭敬敬的再对小公爷行了一个大礼,这个大礼他是诚心实意的。
他五个崽子能活下来,那封给小公爷的信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但也得小公爷报给国朝才行啊
这相当于是给他李福达,做了一次背书担保。
其次,此番前来黔州又肯见他。
还叫来调查局黔州提司,在小公爷的草庐里面见面。
这分明就是再次给他做担保,所以李福达才毫不犹豫的给小公爷大礼拜谢。
不一会儿,调查局黔州提司庞辉便匆匆赶到。
却见他脸色略有些惨白,进得桃林远远的在草庐外便“扑通”拜倒在地。
“起来罢此事不怪你,若是李先生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已身死族灭了。”
小公爷笑吟吟的站起来,走到了庞辉身边轻声宽慰“且请诚公、汪公二人来草庐相见便是。”
庞辉这才诚惶诚惶的站起来,他整个背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可是很清楚的,若是这位小爷在黔州出了什么事儿
国朝上下绝对有无数人要他全家死绝,所以对于小公爷的安全他丝毫不敢怠慢。
甚至这周边布置下去的,可都是调查局黔州分司的好手啊
“老祖宗已抵金筑,卑职这便去请这便去请”
说着,庞辉躬身便要退去。
亦是这个时候,李福达转身对着庞辉行了一礼轻声道“李某惭愧,多有冒犯”
这话一边说着,李福达一边轻声道。
“只请大人稍待,李某不久将有厚礼奉上庞大人或许不久,便要归京了。”
庞辉可不是傻子啊,厚礼、归京再配上李福达的身份那么这份“厚礼”的意味可想而知。
“先生客气了若是来日归京,定当到府上叨扰一番”
这俩人的对话听得小公爷那是一阵翻白眼,你说这大明文人喜欢说话拐弯也就罢了。
怎的这些个武人们,也沾染了这个坏习惯啊
李福达刚才那番话直白的意思就是老庞啊我老李这也是没辙了,确实这事儿咱不对。
但放心,咱不是那没心肝的人。
咱手上现在有着立下功勋的机会,回头一块儿升官发财算我老李补偿你的。
庞辉的意思就简单了老李啊要真有这茬儿,那这事儿不仅是揭过了。
我老庞念你这个人情,到会儿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
当然啦,要你老李只是嘴皮子把式嘿嘿嘿。
“哈哈哈李某敬备薄酒,于寒舍静待庞大人大驾”
放心我老李那也不是玩嘴皮子把式的,到时候咱共谋一醉
一番明里暗里的机锋打完了,庞辉嘿嘿一笑抱拳便撤走。
李福达望着庞辉的背影则是不由得苦笑,他潜伏到桃林前是要给小公爷展展自己的本事。
可这事儿说到底,那是得罪了庞辉的事儿。
若是此事不平了庞辉的怨怼,回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成祸患。
庞辉这一走,小公爷便跟李福达天南海北的侃起来了。
李福达哪儿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回应着小公爷的问话。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李福达心下感慨人家少年成名、功成名就不是没有原因的。
勋贵子弟李福达不是没见识过,但小公爷这样的勋贵子弟他是第一次见到。
他能从耕作翻土下肥、堆肥,跟你聊到前朝成吉思汗身后诸汗国的裂变。
能聊范蠡、子贡、白圭、猗顿、郭纵等战国计然巨贾,亦能聊孙膑、吴起、尉缭等兵家诸圣。
每每语中其第,这都是实打实的本事呐
至少在这些方面,李福达自愧不如。心道,败的不冤啊
张小公爷亦在感慨,这李福达果不愧在数次绝杀局中逃出生天的人物。
别看这老小子一副恭敬无比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实际上他每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稍微可能涉及他本人核心的问题都被他轻巧的避开了。
这老犊子要不是生在早饭世家,能够有机会断文识字考科举
说不准他现在都已经混得一省布政使,甚至可能成为某部尚书了。
不过,叫小公爷意外的是才不到两个时辰庞辉居然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除了张诚这老家伙外汪直居然也在。
“咱家一直都在金筑,本亦是打算今日过来的。”
汪直笑眯眯的望着小公爷,满心感叹这孩子,算是撬动了大明很多从前不可言说之途啊
本以为自己能从金陵归京已是幸甚,这辈子能终老津门有个善终就不错了。
谁成想,自己居然有朝一日再度踏足宫中。
甚至这谍报司的权势,比之从前更盛却更安全。
“白莲李先生咱家与你打交道不少,可本人却是第一次见着啊”
张诚笑眯眯的望着李福达,轻叹道“果不愧为枭雄也”
却见这李福达诚惶诚恐的后退两步,整个人“扑通”一下大礼拜下。
“罪民李福达,见过张大人”
张诚没有丝毫回应,只是笑眯眯的走到了小公爷身边而后见礼坐下。
小公爷亦是与汪直打了招呼见礼,三人一并才一并坐下。
但终究没有一个人叫李福达起来,他就这么跪倒在地上。
小公爷微笑着从妙安的手中接过铁壶,将盏中残茶倒去。
壶内则是换上了新茶,冲、泡、洗、琳做的是行云流水。
“汪公、诚公,请茶”
李福达依旧跪着,张诚笑吟吟的与小公爷畅聊了一番他离去后京师境况。
然后大致介绍了一下如今滇南形势,汪直则是补充了一些谍报司收到的消息。
三人相谈了近乎半个时辰后,张诚才似乎察觉到了李福达还在跪着。
却见张诚的头偏了偏,轻声道“李先生且起来罢”
已经跪了半个时辰的李福达,这才微微颤颤的站起来躬身作揖。
“谢大人”
张诚双眼微微眯起看着站起来的李福达,轻声道“说罢,你能给大明带来什么”
这句话说的轻柔,然而其中的煞气却在这轻柔中四下溢出
你能给大明带来什么你能拿出什么,来保你与你那五个儿子的命
“滇南一十七土司头人、十一卫、各州府”
便听得躬身垂首而立的李福达,轻言细语的道“皆由罪民联络之”
“安南秘使六十五人、东吁秘使三十一人,布散滇南、黔州两处。”
“他们联络何人、其人覆信如何,李某尽皆知晓”
张诚听得这话,转过头对着小公爷点了点头。
而后便有姬武将拿着一张折叠的椅子,摆在了李福达的身侧。
呼出了一口气,李福达缓缓的坐下。
“这些只可保你李家一家大小的性命,再多就换不到了。”
张诚淡淡的对着坐下来的李福达,轻声道“若是如此的话,滇南事平你可随咱家回京。”
李福达似乎并不着急,坐在椅子上躬身轻声道。
“若是有开疆扩土之功呢不知国朝会如何赏赐李某”
沉默在椅子上的汪直听得这话,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这李福达打的果然是这个主意,其实从他给小公爷留下信件后汪直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作为聪明人的李福达,不可能不知道造反已经没前途了。
五个儿子还落在大明的手里,他继续下去的话除了身死族灭之外别无他途。
但李福达作为聪明人,一定手上留着足够保下自己和一家人性命的东西。
那些东西不仅仅是上次他丢出来的名单,肯定有更多的、更重要的东西。
这些都是重点,重点是李福达愿意接受罪囚一般、子孙失去科举资格的生活吗
如果他不愿意,那么就得摆脱这个罪囚的身份。
甚至他需要一个勋贵的身份,保证自己的子孙即便不去科举也能够活的很好。
一般的军功,哪怕是协助国朝剿灭了其他白莲分支亦是做不到这点的。
能够获得如此之大功勋的事情,只有一件开疆扩土
“安南、东吁两地,你能调动多少力量”
汪直望着李福达,双眼微微眯起“或者说,你在这两处能鼓噪起来的力量有多大”
坐在椅子上的李福达缓缓的抬起来头,望着汪直声音很轻。
“安南王颇喜一只我大明所产之百宝松鹤延年金镶玉盏,便是在寝宫中也带着”
“东吁土司近来肝火旺盛,夜半砸了两只景德镇所产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