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怜的副将是没法喊出这一句话了。
他只能是指望着下辈子,投降的时候能早点儿。
好歹在被人砍翻之前。
“升白旗升起白旗”
这些老狐狸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三两下的便吩咐了下去。
“所有人出城、除甲胄兵刃放到一边,待上朝大军抵岸”
看着城头上升起的白旗,那些小型的战船开始加速驶来。
城门“吱呀呀”的被打开,几个家丁浑身是血的匆匆赶来。
手上还拎着阳京城巡抚的脑袋,那几个老狐狸的脸色稍缓。
副将被杀了、城头上的同袍能跑的全跑了,剩下的不是成了一堆腥血碎肉。
就是哀嚎着满地爬着。
家中的管家们也被踹着赶下去安抚人群,然后让他们一并出城去跪着。
没辙啊万一他们冲撞、招惹了明军,明军一怒之下真轰过来咋办
终于,那些个战船缓缓的靠岸了。
舢板被搭了上来,走下来的却是一群看起来家丁护院一样的汉子们。
当然,哪怕是这些汉子也足够精锐。
随着一声声“吧嗒吧嗒”的下船声响起,眼见得至少上千条汉子隆隆下船。
这些汉子飞快的占领了城门,呈小队形式开始向城内搜索。
还有人登上了城楼,占领了城楼高处俯视城下。
似乎确认了半天认为安全了,才有人对着海面晃动手上的旗子。
忙活了大约两刻钟,那些跪在城门口的老狐狸们都开始有些哆嗦了。
才有一个头领模样穿着锦袍的中年儒生走过来,对着他们道“且先起来罢”
随即身边跟着的原安南水师副将武安全,赶紧用安南话给他们说了一遍。
这些人才拍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大明水师辅帅还有要务,诸位之事则交由在下了。”
便见得这人笑了笑,随后他身后跟上来了几个亦是身着锦袍的男子。
“在下白司翰,得天幸忝为京师货殖总会西南执事”
这白司翰似乎是为首者,其他几人亦都默不作声的等他介绍。
果然,白司翰接着便让出自己右侧的那人轻声道。
“这位乃武阳侯薛伦,乃京师簪缨货殖会的执事”
随着这位白司翰的介绍,这些个安南老狐狸们顿时一脸懵批。
这啥玩意儿咋听着像是干买卖的
好在这个时候,大明水师的战船已经缓缓靠岸。
无数的黑甲军卒“咔咔咔”的从船上下来,看到这些军卒安南老狐狸们不由得心头一凛。
这一身的装束,很显然不是他们这些个草台班子带水师的弱不经风能打得过的。
幸好投降的早啊
那员立于战座船船首的玄甲战将“哗啦啦”的走了过来,冷冷的扫了一眼这些个老狐狸。
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与他对视,被他扫过者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某戚景通蒙吾皇陛下幸,忝为大明皇家水师辅帅”
听得这战将的话,老狐狸们一个哆嗦。
但显然人家没打算跟他们废话什么,很直接的道。
“无暇与尔等计较,阳京事宜尽数交由各家货殖会负责”
说完,领着亲兵哗哗开始进城。
亦是此时,一辆辆的马车从战船上往下驶来。
那些批盖着布衣的不知是甚物件儿,随之下船的则是大批的黑甲军卒。
“首先尔等将这阳京城所有的马匹全数交出来,剩下的咱们慢慢谈。”
武阳侯薛伦扫了一眼这些个老狐狸,随后抱着胳膊道。
“记住,要全部战马若是事后让某发现尔等有所私藏,严惩不怠”
这些个老狐狸们也知道此事可不是装犊子的时候,赶紧呼喝着让管家入城。
把各自家中的马匹全都交出来,甭管是驽马、挽马还是战马。
万一人家指着驽马说是战马,那尼玛就得一家一起尼玛了。
好在没一会儿,管家们便匆匆回来。
然后低声禀告自家的马匹全都交出去了,而那位大明水师辅帅也已经离开了。
“好了诸位,大家都是谁家的子弟、宅院何处,且都来说说”
唔不说清楚某等人怎么好抄家啊
这阳京城据说有几个累世大族,那家中资财可不少
我簪缨会拍下的是如今安南参政知事,估计能抄出来个十万两罢
咋说也花了五万两,扑买下来的抄家权啊
算上路费、护院的月银、沿途辎重若是没抄到十万两,那可就亏大发了
京师货殖会那边的白司翰也琢磨,咱京师货殖会八万两拍下那位翰林院校理。
据说其祖上也出过些许任务,别叫咱失望啊
好歹抄出个十五六万两,让咱回回血
这边忙着抄家,戚景通那边则是奔赴在路上。
出得阳京城,他便将载着莽瑞龙的马车停在了路边的一家客栈。
客栈门前笑容可掬的一长髯儒生,悄然的对着他做了个手势。
再看看客栈上的那面旗,戚景通就知道了。
而随着戚景通一起走的,还有一员从客栈内默默骑马跟上的黑甲军卒。
“将军前方便有为我等开路的三百先锋。”
黑甲军卒打马跟上了戚景通,在递上令牌后亲兵才引他来到了老戚身边。
便见他抱拳低声道“升龙城南门,是黎廷彦将军的人驻防。”
这句话说了,戚景通就明白了。
这件事情看似风险大,实则非常小。
黎廷彦显然早就打算投靠大明了,否则的话大明水师上岸就会遭到埋伏。
或者会被坚决的抵抗,不至于就这么一鼓作气的攻下来了。
若是安南有了防备甚至埋伏,大明水师即便攻下这里也必然要费一番手脚。
当然,张小公爷对此并非是全无准备的。
李福达在这阳京城中,便是一种准备。
凭借李福达多年造反、能从汪直张诚手下都跑掉的经验本事,若有风吹草动能瞒得住他
戚景通自己也足够谨慎,即便是对方出城投降他也未让水师本部上岸。
而是先让货殖会的人上岸试水、查探,确认安全后才安排水师登岸。
至少从目前看来,黎廷彦没有要反水的意思。
现在最危险的一项,便是要攻入升龙。
如果黎廷彦假意判出,实则为安南忠臣的话
这就麻烦了
戚景通和水师这数千人,将会彻底的羊入虎口。
“散出几队细作,查探一下升龙各处城门有没有什么问题。”
戚景通当然不会把宝全部押在黎廷彦的身上,他更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探马细作。
亲兵们领命而去,随即便有几个小队从军伍中无声的散开去。
全军行动毕竟还有车马,于是动起来自然是慢了许多。
探马细作离开了队伍全力打马前行,这必然是快了不少。
“莽瑞龙”
马车上,莽瑞龙见到了这位长髯儒生。
尽管他看起来很是和善儒雅,然而莽瑞龙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这是一股从脚底板升起来的寒气,仿佛有着一只无形的毒蛇正在朝着自己吐芯子。
“罪臣正是”
莽瑞龙不敢怠慢,赶紧对着这长髯儒生行礼。
这长髯儒生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随后给他亮了一下自己的提司牌子,轻声道。
“老夫军部谍报司提司,且给老夫说说东吁及周边境况”
这儒生说着,顿了顿“事无巨细,且尽皆说来”
莽瑞龙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将自己所知之事娓娓道来。
一边说着一边还偷偷的观察这儒生的脸上,然而和儒生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只是一直倾听着他的陈述,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问上一些问题。
随后便让他继续说。
“咣当”阳京城里的抄家大业已经开始了,各家货殖会先是把这阳京城诸家分开。
然后一家家细细的审问,最后让几个管家领路过去。
其他人则是全数锁拿,在码头上搭建了临时的囚笼关押起来。
“唔三尺红珊瑚这个不错,可以值点儿银子”
白司翰两眼放光,看着那一整套的紫檀木啧啧称奇。
“虽是异种,却也是紫檀啊好歹能值些许银子,抬走”
那管家哭丧着脸,哆嗦的看着白司翰在这家里铲地皮。
这位看着斯斯文文,可尼玛真是铲地皮的好手啊
那双招子可不要太毒辣,随随便便的一眼就能看出值钱与否。
还有个穿布衣的矮脚汉子,看着极为猥琐。
可内货也是生着一双贼眼,家里那些暗格、地窖根本就瞒不过他。
这狗批玩意儿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瞧出来哪儿有问题。
“咚咚咚”这不,瞧着这货敲了敲墙
管家不由得脸色发白,知道这要坏菜了。
“白先生且来且来”
那猥琐的矮脚瘦子“桀桀桀”的笑着,点着那墙面道“这里边儿绝对有好玩意儿”
“哦来人那面墙,凿开”
白司翰闻言赶紧上来,但这矮脚瘦子却一把挡住了“别啊”
“白先生,蛮力万一弄坏了里面的玩意儿可就不美了。”
说着,这矮脚瘦子便伸手在那墙面上摸索了几下。
瞧上了边上的古画,拎开古画又敲了敲砖头。
最后在某一块砖上按了下去,随即便听得机括声响起。
“咔嚓”一声,那墙面居然裂开了一道能打开的缝隙。
这管家“扑通”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白司翰倒是对着矮脚瘦子竖起了大拇指。
“聂三儿,可以啊不枉老夫从通州大牢里把你捞出来”
这叫聂三儿的矮脚瘦子闻言,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那是白先生,您瞧不起我聂三儿不妨事儿。可咱这手艺,那可是祖传的”
说着聂三儿又得意洋洋的开始吹嘘,他祖上当年给曹孟德公干摸金校尉的事儿了。
白司翰则是笑吟吟的听他吹了几句,便让他赶紧干活儿。
然后心下感慨,那位张小公爷说让他们寻摸这类人手的时候大家还莫名其妙。
那会儿京师货殖会里,没少有人嘀咕这事儿。
咱虽然是干买卖的,可特么不挖人祖坟啊
把这些个狗屁倒灶的玩意儿弄进来,这是要干甚啊
挖人祖坟这个事儿,放在后世那可都是大事儿。
而在大明朝这个礼教时代里,挖人祖坟是要天打雷劈的。
被人逮住了,便是打死官府都不带理会的。
可当时张小公爷一句话,就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
“天下百工千技,何有无用者耶不过不曾善用而已。”
“善用其技者,害可成益。恶用其技者,善可成害”
果然,招募回来后这票人很快就给用上了。
那就是让他们帮着寻宝
别看聂三儿这票人猥猥琐琐的,可手上的本事那是真有。
就拿聂三儿来说,当时领着他回去抄家现场转了一圈。
这货就能把两个没被寻摸出来的暗格给摸出来了,里面藏着好几十两金子。
顿时京师货殖会的人就服气了,难怪人家小公爷是财神爷啊
旁的不说,就这手用人本事
便是他们不能及也
没等他们感叹完毕,小公爷又开发出了这些人的新功用。
那就是给诸家的祖坟修缮、堵漏洞,看看有没有被人盗掘。
这份活儿对他们来说就轻松很多了,去了现场就指挥如何做防护。
然后有没有被盗,他们在坟边走上一圈儿就知道了。
即便是白司翰在这事儿上,也不得不对那位小公爷说个服字。
聂三儿他们有了正经身份,还能有吃喝月银收着。
自然便不再肯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啊
摸金这事儿听着是传奇,可除了少数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思去做的。
大部分其实真的就是为了个养家糊口,谁不知道这挖人祖坟损阴德啊
逮住了,全家被人打死官府都不过问的。
说真的,若非是逼不得已这个年月没几个人愿意从事这腌臜事儿。
货殖会里的伙计,甚至是大师傅。
出门了,人都得喊你一嗓子“聂师傅”。
手上的银子不必藏着掖着随便花,还有个良民的身份可以买田买地置办产业。
谁特么还愿意回到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