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拼的是什么战争一旦开启,它拼的是战争中每一个国家的整体综合国力。”
这是阿文告诉张小公爷的,阿文到底是做什么的张小公爷现在也不确定。
或者说,阿文没有亲自承认过。
但就阿文的表现、结合张小公爷的了解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情报商。
或者说,是个情报掮客、一个多面间谍。
“大到国家、到团体,小到团队、到个人,从竞争发展到最终战争其实说白了就是利益的诉求而已。”
阿文当时还哼哼了一首歌。
“你想要的我却不能够给你我全部”
“我能给的却又不是你想要拥有的”
这本来是李圣杰歌里形容分手男女的,但用来形容利益诉求也并无不可。
谈的拢的就是合作下的竞争,谈不拢的就是纷争后的战争。
“伯虎,且去取笔墨来”
玉螭虎略微沉吟,觉着今夜所言还是要记录下来为好。
然而唐伯虎还没站起来,弘治皇帝便摆手让他坐下来。
“不太子,你且去取笔墨来亲自记下”
弘治皇帝目光灼灼的望着太子,沉声道“痴虎儿所言,一字一句都要记下来”
“痴虎儿所言者皆为治国良策”
熊孩子难得的肃容应是,匆匆下去将笔墨寻来。
随后在案几上铺开,几个内官走来为他把狼毫沾饱。
“此番西南大胜,乃臣之胜么非也此胜,乃大明如今之胜”
玉螭虎缓缓的踱步,声音轻柔而坚毅。
“国防军十万将士、水师二万余大军半数战船,各货殖会筹措粮秣、桂西黔州壮勇前哨断后”
玉螭虎一桩桩、一件件的数着“谍报司深入安南、东吁,策反谋算”
“数十门火炮、数万杆火枪,并开凿铺设好的各处驿道”
顿了顿,便见他缓缓抬首对着弘治皇帝轻声道。
“更重要的是,国朝与陛下的信任若非如此,小子如何能赢得此战”
刘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这位少年人最让他看重的便是此点。
看似年少轻狂,实则清醒沉稳。
不争功、不求名,随是好利却也只是随性而已。
“我大明胜,乃是这数年之变下已高出安南、东吁不止一筹了”
张小公爷的这话,不由得让弘治皇帝、刘健等人愣神。
随即他们才恍惚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是啊大明如今几乎是一日三变
军械营造局、国防军、货殖会、改土归流等等,身处其中无人提及好似觉着正常。
但张小公爷这么一说,顿时众人醒悟过来。
唐寅当年舞弊案时,大明是什么样子的
恍惚间这席间君臣,居然感觉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刘健其实有时候下朝也扪心自问,如今大明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但这个问题,现在显得没有任何的意义。
北方的边患鞑靼已经彻底消除,草原上的驿道、边城正在修造。
黔州、桂西两地曾经让国朝颇为头疼的土司问题,如今改土归流不复存在。
西南边境上渐渐崛起的安南、东吁,如今威胁不再彻底臣服。
潜伏着的白莲如今成为了大明手上最锋利的刀刃,流民之乱亦不再。
大量的耕地被收归国库、内库,更别提户部银库在参与到货殖事物中的盈利了。
更别提庠序教谕部的设立,各部大量的吸纳了举子入朝。
大大的拓宽了读书人入朝的渠道,更使得原本暮气沉沉的朝堂上多了几分生气。
好或者不好,其实已经一目了然了。
“有如此大明,方可有臣此番胜迹若无如此大明,臣即便是肝脑涂地又何以胜耶”
“而大明能得如今局面,一字可曰之为变”
张小公爷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周易系辞下曰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这亦算是个难得的机会,张小公爷决定在这里将自己的想法陈述下来。
大明变,而安南、东吁却不变。
以变质天佑之、吉无不利,对不变、不通则穷。
何以胜之耶结果一目了然。
“古今强国者,无不由变法生古今衰亡者,无不由固步自封而亡。”
“汉时王族封地而乱,后收回大治得兴”
“又纵门阀成害,不得改而终其国。”
张小公爷将自己所想,娓娓道来。
熊孩子朱厚照听得是两眼放光,不住的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王守仁、唐寅、徐经等人,则是大脑开始疯狂的转动起来。
这算是少数他们的少年恩师,站出来给他们如此讲课的时候。
汉之门阀、唐之节度使之祸,再到宋抑武过甚以致靖康之变坐失东京南迁残喘。
“我皇明开国时尚有边患,永乐陛下雄才大略北征南讨之下总算承平”
唔这一记马屁拍的甚好,拍的是弘治皇帝眉开眼笑。
“然,英宗以来我皇明国力却日渐式微”
王守仁、徐经等人听得若有所思,仔细想来他们曾经也是如此感慨。
永乐时的大明,海上有着三宝太监的宝船远航。
陆上陛下亲自北征,虽然未曾讲鞑靼彻底歼灭。
却也让他们无法造成边患。
西南自不必说了,张家老祖张辅的英国公爵位就是从那边挣来的。
缘何永乐陛下身后,大明就开始走向式微
这话玉螭虎不说,刘健也得脸红一下。
大明文官团体们在这其中,可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们不断的试图限制皇权、限制内官、限制武将,还要限制勋贵。
然而他们越是限制,帝国就越是式微衰败。
从前刘健还不觉着有什么,国体尚在即可。
可当面临着巨炮威胁的时候,他才悚然惊醒。
惊醒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弘治皇帝。
循序渐进的改革也是这个时候,才获得了弘治皇帝的鼎力支持。
内阁、诸尚书方面则是选择了默许,再有勋贵们的支持。
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情况。
“礼记礼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突然听小公爷讲起礼记来,诸人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很快的,小公爷就解答了自己为何如此说。
“夫子时选贤与能,何其难也便是到汉时、唐初,门阀横立之下寒门士子亦难登朝堂”
至隋初创科举方才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种状况。
然其规模较小,每年上郡才举荐三人,中郡举荐二人,下郡举荐一人。
如此选拔如何满足朝堂所需
由于选拔甚少整隋朝一代,只取秀才十余人。
然而即便是这十余人中,亦生出不少名士。
房玄龄、杜正伦、许敬宗、岑文本等,皆出于隋末秀才。
宋代科举的发展,这才逐渐的让寒门士子有机会踏足朝堂。
“夫子之言,当识其义而非只识其字。”
朱厚照这会儿抄的是手都在打抖,然而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支支的狼毫沾饱了墨汁静候,上面的楷书工工整整。
“县、乡之间,可有贤能么县内衙役,可算贤能么”
张小公爷这个时候已经转过身来,对着刘健便是一字一句的问道。
刘健被玉螭虎这突然的逼问,直接堵了。
“县令之中,又有多少熟知大明律有多少有侦缉之能”
“他们中精于筹算者几何若有上下其手者,可能查乎”
刘健苦笑,这些话他真的无言以对。
明初算学尚有考量,后来诸先帝下时兴时废。
但多数只考明经,莫说是算学了。
便是大明律也只是稍微考一下,很多读书人摸不清大明律都是正常的。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弘治皇帝稍稍想一下,脸色顿时发青。
一大群筹算都不会、大明律也不熟的官员,他们在帝国的下层能做什么
侦缉之能更不用说了,他们会个卵子的侦缉之能啊
朕要他们去是吟诗作对的么白给他们发俸禄的么
“帝国于乡间之力,等同于无。”
弘治皇帝听得这话脸都黑了,然而他也知道这是事实。
朝廷政令能到布政使司就不错了,布政使司会不会遵旨都不好说。
“此为我大明如今之弊,然我大明渐变中强矣”
张小公爷一字一句中,说的很是辛苦。
他既得考虑到弘治皇帝他们的接受度,又得考虑到如何介绍后世的正确之路。
哪怕是时至今日他都不敢轻易的开展工学,尽管他知道若要大明富强则工学必不可少。
然而工匠到底是属于“匠籍”,也就比贱籍稍微好一些。
甚至一部分直接就是贱籍,这在秦汉前乃是未有之势。
甚至宋代匠人地位,也没有那么低下过。
然而前朝如此做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不希望太多的手艺被民间掌握。
尤其是冶炼、锻造、印染等这类,所以当时管控严厉。
以至于匠籍的婚丧嫁娶,都被严厉管控。
到了明朝务农出身的朱元璋,考虑到了农人却没有考虑到匠人。
他只是延续了前朝的“匠籍”,方便管理。
毕竟他也没有什么行政经验,完全没有考虑到匠人在推进生产工具上所作出的贡献。
而读书人么,大约也认为这于自己有利。
于是匠人的“匠籍”便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了地位低下的职业。
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只能是一点点的来,否则被动了蛋糕的读书人炸起来很麻烦。
工部、各卫所州府的匠户们,稍微有点儿能耐的几乎都被挖空了。
军械营造局存在的这几年里,如同海绵一样不断的将他们吸纳进来。
而张小公爷另辟蹊径,让皇室和内库去负责他们就是为了避免动士大夫的蛋糕。
但这终究是远远不够的,工学必须建立、工匠的地位也必须提高。
“陛下之所以难以安寝,是忧心于我大明未来、是忧心于海上之危罢”
的确是这点,大明可以通过发展让自己强大起来。
打鞑靼虽然困难些,可到底付出了一定代价后还是拿下了。
而再打安南、东吁的时候,这特么跟打儿子似的两巴掌就给扇趴下了。
如此一来,叫他如何能不忧心那未知之敌耶
看似强大的两个边陲小国,曾经区域一霸都在火炮强兵之下分崩离析。
甚至被大明如此统治,且谋算下来反复都不可能有了。
若是那敌国有此手段
弘治皇帝哪怕只是想想,都会不寒而栗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敌国入侵再有此手法
那整个大明有多少人肯坚持下来
刘健听得皇帝此想,亦是不由得浑身颤栗。
他可清楚大明是如何对待安南读书人的,那就是彻底拔除文统啊
整个人安南现在会喃文字的,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百人。
按照张小公爷的习惯,安南以后必然是要推行汉字的。
如此一来,喃文字就算是彻底湮灭了。
再推行大明官话,如此数十年后安南与大明还有分别么
“陛下与其忧心此等事宜,不若加强于我大明之力”
玉螭虎对着弘治皇帝、刘健二人躬身作揖,沉声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皇明唯一可做的,便是自强以应敌”
说着,玉螭虎缓缓的起身。
满脸肃然的望着他们“即便是海外强敌今日不来,他们明日便不来吗”
“即便是无海外强敌,我大明周边属国遍能保证永不生叛心么”
“臣阅史书,未见载有永不叛之属国者”
“是以,臣以为国欲清平则必须持武必须强盛”
自强,才是一切的根本。
“而关于我大明的一些思虑,臣已有腹案。”
玉螭虎沉吟了一下,本来他是打算入宫的时候再拿给弘治皇帝的。
没想到这位皇帝居然从安南、东吁的猝死中,领悟到了大明烈火油烹这个事实。
居然迫不及待的跑来了。
“还请陛下应允,臣命人去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