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倚着廊柱站在窗外,竖着耳朵还能听见身后屋内传出的说话声,以及环佩玎珰,布料摩挲的声响,听着听着,他就不由得红了耳根。
伸手在耳朵上捏了两下,微凉的指尖与滚烫的耳根相触,都分不清是耳朵被凉意激到了,还是指尖被烫着了。
都怪听觉太灵敏,一窗之隔,什么该听的和不该听的都一个劲往耳朵里面钻。
他忽然耳朵一动,侧首转向了下窗户,只见窗门开启,卸了钗环和礼服,洗净粉黛的云萝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云萝此时着一身素锦小袄石榴裙,墨色束腰系得紧紧的,勾出纤柔细腰,婀娜婉约,就如那三月杨柳,桃花夭夭。
景玥的目光在她刚露出窗台的纤腰上一落,收于背后的手不由指尖微动,似乎想要伸出去轻轻的握上一把。
明明以前也时常见面,着装并无特异之处,但他总觉得今日的阿萝格外诱人心魂。
目光艰难的从她腰上拔开,逐渐上移落到了她的脸上。
与礼服相宜的妆容已经被全部洗去,露出了最干净的一张脸,粉白剔透,十分可爱。一头及腰的长发只是束在脑后,尚未绾髻,脸颊的边缘处还有几缕在刚才洗脸时沾上了湿意,不那么规矩的贴在她脸上,让人想伸手理它一理。
景玥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上前一步将她颊边的几缕湿发勾起,别到耳后,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又温柔含情。
这本该是个很美好的画面,恰巧亲身看见这一幕的温二姑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捧着脸满面遐思。
可惜云萝大约的确是个不怎么解风情的,垂眸,眼珠跟着他的手指转了半圈,然后抬头问他“你不在席上,怎么到这儿来了”
表情平静淡然,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撩到。
景玥收回手,目光越过她正好看见了摆放在梳妆台上的发冠,便含笑看向她说道“席上无聊,只想来见见你。”
云萝双手交握在腹前,听到他这话,底下的手指似轻微的蜷缩了下,然后说“不是才刚见过吗”
“嗯。”他轻应一声,声音放低,往她面前更凑近了些,说道,“刚才阿萝着礼服的样子,让我恍惚以为就要出嫁了。我家中还有一顶发冠,虽不是顶顶好,但也是我亲手制图请最好的匠人打造,不知何时能替阿萝戴上”
云萝目光微动,“还有也”
这三个字是不是表示他之前就已经送出了至少一顶发冠
侧目往后看一眼刚卸下的凤首赤金冠,云萝的眼角低垂,转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景玥只是冲着她笑,笑得桃花眼中都要装不下,溢满了整张脸,又伸手不那么规矩的挑拨她垂在肩上的一缕青丝,拈在指尖细细摩挲,轻声说着“阿萝,我快要等不及了,等不及想上门来求亲,等不及想把你娶回家再不松手。”
声音似轻柔,却又似乎暗藏着许多灼心压抑的东西。
云萝感觉到了,其实从许多年前,还在白水村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景玥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些不可对人言的东西,这些东西偶尔会从他的眼底浮现一角,每每都让人十分心惊。
此时,她又感觉到了。
不由得目光一凝,景玥却已换了副表情,勾着她的一缕头发一圈圈的绕在手指上,神色忧伤中透着委屈,说道“便是你不想早早出嫁,先定个亲也是好的啊,有了名分,我以后来找你或带你去玩都能更加的名正言顺,你说是不是”
这一副巴巴讨要名分的样子,真是一点都不威风,也亏得没外人看见,不然他景小王爷在京城里横行无忌的人设就要崩了。
哦,还是有两个外人在的,温如初和叶蓁蓁。但这两个姑娘站得远,又没有格外灵敏的耳朵,就算竖着耳朵听也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温二姑娘是个急性子,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却才刚抬起脚步尚未落下,就被景玥忽然侧目看了一眼。
那一眼真是森森的仿佛剔骨刮肉,吓得温二姑娘当即把脚步缩了回去,还拉着叶蓁蓁又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却不由愤愤的。
当着云萝的面,他竟然就这样的两幅面孔
云萝当然也看见了,毕竟他又没有掩饰,便伸手直接将他的脸扳了回来,“你该走了,我梳妆之后也要去席上。”
景玥看看她的头发,又看看她未施粉黛的小脸,还回味了一下刚才她的小手贴到他脸上的触感,一句话便没有过脑的说了出来“我帮你。”
下一秒他就被云萝推得后退两步,然后两扇窗户无情的在他眼前关上了。
他似乎还听见了温如初的嘲笑声。
在原地站了会儿,他转身一敛衣摆在石阶上坐下了,虽然阿萝不需要他帮忙梳妆,但他还是决定等她梳妆完后一块儿到宴席上。
阿萝这样美,今日一出,又不知有多少混账对她动了心思,他若是不护得紧一点,万一被某些色胆包天的冲撞了怎么办
瑞王殿下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云萝及笄之后,上门拜访老夫人和长公主的夫人太太的确增加了不少,还话里话外的都在有意介绍家中或是亲朋家的儿郎,想要联姻说亲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长公主应付了两天,然后借口有事忙,直接躲到了报馆里去。
老夫人倒是没有躲,但她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该联络感情的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基本都联络过了,走动得太过频繁反倒不好,便接过了管家之责,为打发时间,还把刘氏和云萱带在了身边教她们如何主持中馈,管理下人。
这必然是能让她们受惠的,尤其是云萱,栓子如今已是举人,她以后就是他家的当家主母。况且她本身的嫁妆就不少,如何打理那些东西,给自己添进项,不坐吃山空,不让人诓骗了,这些都是乡下丫头无处去学习的。
如今,卫老夫人愿意教她,她便学得十分认真,加上识字又不蠢笨,学得也很快。
文彬一如既往在望山书院读书,栓子偶尔出门与陆续上京的举子们联络交流,但大部分时间却仍是躲在屋里读书,而郑嘟嘟也找到了他的新去处,拎上他的书袋重新进了学堂。
他当日在十里亭结交了一个新朋友,之后就曾跑到那个叫卫筑的小郎家中玩耍,一来二去混熟了,卫筑的祖父卫平川又正好是个开了学堂专收蒙童的老秀才,他就回来跟云萝说,要去上学读书。
“他们都在读书,我平时都不能找他们玩,好无聊的唉”
明明就玩得很开心,每日傍晚被文彬压着读书的时候,那小表情不知道有多忧伤。
眼下突然这样主动的说要去上学读书,也不知是真的想读书还是想要去跟小朋友玩耍。
云萝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把这件事跟郑丰谷说了,郑丰谷就跑去探查了一番,听那边的邻里对这位老先生都是交口称赞的,想到他们要年后才回村,嘟嘟已经荒废了一年没有上学,便拎了礼上门把郑嘟嘟塞进了卫老先生的学堂里。
这样一来,府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毕竟郑嘟嘟一个人就能抵得上一家人的闹腾。
没有了郑嘟嘟来打扰,连黑白团子都惬意了许多,懒洋洋的却祸害了竹林旁的小半个花园。
这天,云萝一早起来就发现外面不同于昨日的黑暗,开门便看到了满地积雪,一脚踩下去已经能没到脚踝了。
天上还在往下飘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云萝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决定今日的晨练换一个方式。
卯时将过,她听见了门外一阵欢呼快走,郑嘟嘟和文彬顶着满头的雪花跑进了她的院子,一进来就有听见郑嘟嘟“哇”的一声,然后就直冲着她跑了过来。
她的身旁已经堆起了一个比她人还要高的雪人,郑嘟嘟跑过来围着转了两圈,忍不住双眼亮晶晶的,仰起脸跟她说“三姐三姐,好多雪呀”
江南也下雪,但很少能下得这么大,而且除非在山里,不然积起的雪很快就会融化。
郑嘟嘟没见过山里的积雪大半个月都不能融化的景象,反正在白水村,在他有限的印象里,一觉醒来就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景象,并不多。
他又绕着云萝堆起的两个大雪球转了两圈,说道“听说京城的雪一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那这个雪人是不是也能在这儿站一整个冬天”
文彬看了会儿那两颗大雪球叠在一起的“雪人”,蹲下身抓了抓雪,也说道“这雪跟我们那儿的也不一样呢。”
江南的雪一捏都是水,京城的雪却是松散的如粉末一般。
天渐放亮,姐弟三人把院子里以及周围的一片积雪都横扫而过,滚出了两个巨大的雪人,几乎要越过围墙了。
月容快步从院外进来,屈膝道“郡主,瑞王爷来了,正在前院侯爷的书房里,托人传话进来,说要请您去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