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壮壮奇异的和成王对上了眼,如果不是景玥一直拉着他,他现在可能已经爬进成王老爷子的怀里去拔他的大胡子了。
而在景玥的怀里,景壮壮也已经伸手摸了好几下他的下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好奇。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成王一本正经的坐着,手却在不断的摸自个儿胡子,从上往下,从左到右的,让人想不怀疑他是故意摸给景壮壮看的都不行。
景玥又一次把儿子的小爪子从他的下巴捉下去,低头跟他说“别摸了,爹没有养胡子,养胡子显老。”
成王的手忽然一顿,然后转过头来瞪了景玥一眼。
景玥眼角都没有往那边瞟一下,还抱起儿子给他转了个面,面朝着云萝的方向,瞬间就转移了景壮壮的注意力。
耳朵一动,他听见了隔壁成王妃对老伴儿的低声调侃和嘲笑,还有成王的一声冷哼。
帝王一家姗姗来迟,等他们落座,今日的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一片歌功颂德之后,礼官唱词,宣在宫外等候多时的新罗使者入殿觐见。
云萝下意识的越发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殿门处。
她的这番动作并不突兀,因为殿内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到了那个方向,但景玥的目光却落在云萝的脸上,若有所思。
入宫觐见的新罗使者只有五人,为首的年长者约知命之年,唇上至颌下绕了一圈胡子,与大彧人的打扮有所相似,又有明显的差异。
他身后四人,一人身高腿长,身形壮硕,似武将之流;一人年轻瘦长,容貌最精致,带着温和的笑容,但细长双眼却又给他平添几分不善;剩下两人走在最后,各托举着一个用布蒙着的匣子,不知里面是什么。
他们行的是下国对上国君主的拜礼,跪地磕头,姿态放得很低,行礼过后,领头的老者便说道“尊贵的大彧皇帝,下使带着我国最珍贵的三样珍宝而来,请您笑纳。”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后那两个托举东西的使者身上,分明只有两样,难道这其中一个盒子里还装了两个那也太不讲究了。
这为首之人乃是新罗的国相李进忠,他等了会儿,才转身打开左边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本烫金的册子
他将这本册子举过头顶,低头紧走两步,躬身说道“六公主是我们新罗最美的姑娘,是王的掌上明珠,国民心中的珍宝,这是六公主的婚书,请彧皇陛下能善待六公主。”
殿内忽然多了许多窃窃私语,还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既然是献给我大彧的,却为何不带出来见人说什么第一美人,没见过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吹自擂”
李进忠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入目皆是人,他又不认识那声音的主子,也就无从分辨究竟是谁说的这话。
但不管是谁,能坐在这里的无不是大彧的权贵及子孙,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他朝上方的泰康帝弯下了腰,说道“陛下恕罪,六公主就在门外等候传召,她还为陛下准备了一支舞蹈助兴。”
他们看不见坐在上方的泰康帝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平平的说了一句“那就宣她进殿吧,外面天寒地冻,可别把人冻坏了。”
礼官唱召,新罗的几个使者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中有些兴奋。
听说大彧的这个皇帝不是爱美色的人,他们斟担心六公主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拒绝了,但是只要见了六公主,他们相信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她的美丽。
乐曲被奏响,一个妙龄少女踩着舞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翩然起舞。
她穿着红衣,面覆轻纱,身形婀娜婉转,只这么看着就觉得应该是个美人。
景壮壮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看得目不转睛,然后手指着那边,转头对云萝咿咿呀呀的说了起来。
“小世子看起来很喜欢这位新罗公主呢,不如讨了去让她天天在家里跳舞给你看”
突然响起的话让不少人都转头看了过来,一部分看说话之人,一部分则看瑞王府的席位,有人诧异、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明显看热闹的样子,也有人皱起了眉头。
云萝转头,在身后隔着三个席位的座上看见了宗琦玉和封炫。
目光相对,宗琦玉朝她温和一笑,眼中却藏着明显的挑衅。
云萝看她一眼,又看了她身旁的封炫一眼,漠然的转回身,丝毫没有要去接话的意思。
旁边本想帮腔的人见云萝这般反应,也默默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继续看殿中央的新罗公主献舞。
没人搭话,最尴尬的便是宗琦玉本人。
她脸上烧了一阵又一阵,愤愤的盯着云萝的背影,满脸不甘心。
刚张嘴,手腕忽然被身旁的人紧紧捏住,那力气大得她差点惊叫出声,猛的转头,便对上了封炫阴翳的眼神。
她不由得心中一跳,又听见他说道“闹够了没有你若还惦记着瑞王,觉得嫁给我委屈了你,我散宴后就去禀明岳父岳母,与你和离”
宗琦玉凤眸圆睁,怒火几乎要从眼眶里烧出来,“你”
夫妻俩的动静已惊动了邻桌的注意,封炫松开了宗琦玉的手,却并没有完全放开,而是握在手中轻轻揉着那一圈红痕,神态温柔,垂眸轻声说道“曾听说安如郡主知书达理、温柔贤良,懂进退、知礼仪、识大体,也不知是哪个眼瞎心盲的传出此等不实流言。”
宗琦玉越发的睁大了眼睛,怒瞪着他,然后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被拉拽,她不由得“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就看到自己雪白手腕上一圈红印,隐隐的还泛出一点青。
她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抬头怒视封炫,反唇相讥道“你一个病秧子,也就只能对女人动手。”
封炫笑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耍性子的孩子,表情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从嘴里缓缓流转出的话却字字带毒,“我再病弱也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儿郎,些许花拳绣腿还是会的,郡主嫁我这么多年,竟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吗也是,你的一腔心思全放到别的男人身上了,哪里还有空关心自己的夫君可惜人家连看都不屑于看你一眼,也就我自幼体弱,不好找亲事,才娶了你。”
宗琦玉气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封炫伸手轻揽,俯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外人看过去,只觉得他神态温柔,是在细心安慰妻子,还要在心里暗道一声,这封家二郎真是好脾气,却不知他正在一脸温柔的喷射着毒汁。
“你说你拿什么跟安宁郡主争身份地位她都不比你差,最初的时候,她的名声倒确实不如你,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优势到后来不也被你自己作没了吗连自己的亲父兄都厌弃了你,把你嫁给我,岳父大人和兄长还总觉得对我不起,若非岳母一腔慈母之心,你怕是连我这个病秧子夫君都捞不着。”
宗琦玉顿觉得满腔羞愤,“你既这么看不起我,当初又何必巴巴的娶我”
为何呢
封炫想了想,一边还要用力抓着宗琦玉要挣扎的双手。他虽病弱,但终归是男子,真用了力气,宗琦玉一个深闺中的娇女子也轻易挣不开。
在她耳边轻笑一声,充满了讥诮,说道“没办法,我一个病秧子,拖累了爹娘兄长这么多年,总也想要为他们做点贡献。你虽名声有瑕,但好歹是个郡主,岳父大人身为皇室宗正,深受陛下信任,我封家远在冀北,虽没有不臣之心,但看到四周围的地盘被陛下一个个收服,眼看着就只剩下北边了,心里也慌得很,有岳父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们说几句好话,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这样的话,封炫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让她一度以为他当真对她用情至深,不管她做出什么事都翻不出她掌心。后来虽察觉这位封二郎心思深,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纯善,但她从没把他这个人放在心上,对他的性情依然不上心。
突然听到这样恶毒的言语,还是从最亲近的枕边人口中说出的,宗琦玉不由得红了眼眶,又羞愤欲绝。
“你这是觉得委屈了”封二郎觉得这女人真是无理取闹,轻嗤道,“我都没委屈,你凭什么委屈我虽不喜你,但好歹心里也没有藏着别的女子。”
“封”
封炫忽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声音却依然温柔“你疯了吗叫得这么大声。这里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场合,你若不在意自己的郡主头冠,我不当郡主仪宾,以后在官场还能走得更远。”
邻近的几桌人都转头看了过来,看到安如郡主眼眶发红,封炫朝他们歉然而笑,就又收回目光,叹息的摇摇头。
前方,景玥轻轻戳了下云萝,倾身在她耳边问道“有没有觉得,我那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