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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绵宁的凝视,廿廿却全没看见。
她只小心召唤她二弟和世泰过来
和世泰是乾隆四十六年的生人,比绵宁大一岁。
廿廿终是不放心明安,悄声嘱咐和世泰,待会儿先想法子将明安支开。
从前和珅煊赫的时候,想要与弘毅公家连宗,这明安身为大宗公爷,十分殷勤地去办这事儿,乐见和珅终究成功地与弘毅公家连了宗,成了堂房的亲戚。
以明安与和珅从前的这份交情,廿廿对明安不放心。
和世泰虽不知姐姐是何用意,但是姐姐既说了,他便沉心去办。
看和世泰带了明安暂且离开,廿廿才深吸一口气,转头望住四喜,“去请和珅大人前来,就说我有话要与和珅大人说。”
绵宁的心也跟着跳得急了,赶紧说,“小额娘不如,让儿子去引他来。”
廿廿摇头,“不,我一个妇道人家,唯有我请他来,他才会全无防备。”
这些年与和珅曲意私交的情分,这一日终于能派上了用场。多年相处下来,和珅已经将他自己当成了她唯一能倚重的母家亲族,故此廿廿单独请他来说话,他断不会起半点疑心。
而若不是廿廿,换成绵宁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子,以和珅的性子,断不会只身前来。
四喜沉一口气,躬身去了。
早晨的日光都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时辰过得更是有些慢,像是被淤塞了的沙漏里,勉强一颗一颗流下的沙。
不知过了多久,实则不过是不大一会子,宫墙夹道里传过巴掌声来。
那空空的叩掌之声,外人听不出区别来,可是一向都是在宫里作为特殊的信号在传递着。唯有久居深宫者,才能听得出内里的门道来。
绵宁也听懂了,微微一颤,已是忍不住要拉出腰中小刀来,半侧身挡在了廿廿的身前。
绵宁是成年皇子,便是他入内请安,也不能带兵器。他腰中的小刀,是领宴的时候切肉用的。只能割猪肉,不能一刀要了人命去。
看他这动作,还带着一点子孩子气。廿廿有点儿想笑。
还有,在这样的紧急之下,不过十七岁的少年还能抽刀挡在她身前便不管此时在绵宁和绵恺之间有多少的波诡云谲,却也叫她都觉,从前的那些时光全都值得了。
廿廿伸手按住绵宁的手臂,加了手劲,警告他将小刀收回去。
宫墙夹道拢音,此时已经不便用语言来传达任何的信息,只能用手势。
绵宁垂眸凝着廿廿按在他手臂上的手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她再没有对他如此亲昵过。是不是自从有了绵恺之后为了绵恺,她已是不知不觉一点一点地,与他疏远了去。
迎着少年眼中的迷惘,廿廿心下轻叹一声,只得再加劲拍了拍。
这时候,不是该分心的时候。
幸好绵宁终是皇子,天生也警醒,这才赶紧将小刀收了回去。
只是,他收回去的只是刀,却未曾收回脚步,依旧半步在前,斜下里挡在廿廿前面。
说时迟那时快,巴掌声已经次第传到了一道墙之隔。
廿廿忙手势示意,令众人先行各自藏身,避免令和珅尚未走近之时起疑。
布彦达赉、七额驸等人,本就都是武将出身,伸手都是利落,立即散开,各自藏好了。
绵宁有些犹豫,终究也叫七额驸一把给拽过去,一起藏好。
廿廿偏首,望身边的星桂。
星桂含笑抬眸,迎上廿廿的眼睛,“奴才从未离开过主子身边儿。若主子身边儿没有了奴才,那才反倒叫人生疑了。”
廿廿含笑点头,伸手轻轻握了握星桂的手。
廿廿自己也已经预备好了,一枚金钗早已事先藏在了袖口里。钗子的尖儿已经事先加工过了,尖利而又有毒。
和珅也是銮仪卫的出身,况且是满人男子,多年来弓马不辍。倘若和珅到时候惊觉,反倒要来挟持廿廿的话,廿廿会不客气地反手将这枚金钗斜刺和珅的颈项
而星桂,也会同时以另外一件簪子,刺和珅另外一边颈项。
只要到时她们两个身边只有和珅一人,那么她们两个绝不会让和珅讨到什么便宜去。
宫墙上的小门“滋呀”一声,缓缓打开。和珅的脚步声已然回声笃笃而来。
廿廿深吸一口气,面朝那个方向站稳。
和珅转过墙角来,已是看见了廿廿,便远远就恭恭敬敬地垂下了箭袖,双臂下垂,恭谨地一步一步向前来。
在十尺开外,和珅已经跪倒,“奴才奉内旨前来,不知皇贵妃主子有些吩咐。”
十尺,有些远。
廿廿深吸一口气,泫然若泣,举袖按了按眼窝,“和大人你可来了隔墙有耳,请你近前来说话。”
和珅不疑有他,这便恭恭敬敬起身,向前又走了几步,重又跪下。
和珅虽说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又是十公主的公爹,与外臣自有不同;但是终究在拜见内廷主位的时候,还是规矩要更严谨些,故此他并不敢贸贸然再往前来。
和珅往日里守着规矩,自是好的,可是今日,他若隔得太远,却不好办事。
廿廿便再哽咽一声,说出话来已是嗓音沙哑这都是真的,这两日亲自守在榻前送走太上皇最后一程,她的嗓子早已哑了。
又是正月里,这宫墙夹道里寒风一吹,便是打着唿哨的,更是轻易将廿廿那沙哑的嗓音都给吞没了。
廿廿动了动嘴,和珅自是什么都没听清,不由得抬眸望廿廿。
廿廿红着眼圈儿,再伸手召唤,“隔墙有耳和大人,请你再近些。”
和珅抬头看看廿廿,又看看身周裹挟而过的风,这便起身再度向前走了几步。
已是到了六七尺的模样,虽说已经够了扑身而上的距离,只是这一举不容有失,否则一旦和珅脱逃,惊动养心殿里的众人,就可能将会给朝廷带来难以估量的危险。
廿廿便又叹口气,眼有泪光,却是缓缓平静下来,面上平添冷意,“和大人在朝中日久,对于前朝掌故都能了然于心,本宫倒有一件小事向和大人请教。”
和珅微微眯眼,“但凡奴才知道的,皇贵妃主子尽管问,奴才知无不言。”
廿廿指尖轻轻拈住袖口,“听说,雍正爷和大行太上皇登基元年,便已然立储。”
廿廿刻意就停在“立储”二字上,果然和珅也是面色一变,不用廿廿再召唤他,他已是自动又往前来了。
“回皇贵妃主子,的确是的。”
见和珅上钩,廿廿更为小心,她自己也倾身向前,做出一副恨不得想与和珅耳语的模样来,“可是乾清宫烧毁,正大光明匾也化为灰烬了,和大人主持重修,可曾发现过建储锦匣了”
和珅面色便又一变,谨慎地左右瞧瞧,不自觉又往前来。
“回皇贵妃主子奴才未曾得见。”
和珅已到廿廿面前三尺余。
廿廿悄悄伸手捏了捏星桂的手,猛然断喝,“大胆和珅,妄议国储,心存不臣来呀,将和珅给本宫拿下”
太上皇龙驭宾天当日,皇贵妃这样一个刚刚年过二十岁的年轻女子,昨晚通宵未眠,今日哭红了眼睛,小小的身子骨儿眼看着都要撑不住了。
更何况皇上登基三年多来都未曾建储,兴许就是因为太上皇还在世;可是太上皇既然已经龙驭宾天,那皇上必定要在一年之内先定下储君人选,以安社稷。
故此这个时候儿对于皇贵妃来说,最关心的理应就是立储之事。这一场争储大战自然应该从今日便要打响,故此和珅原本听皇贵妃说着这事儿呢,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乃是合情合理,故此他心下全无防备。
他全然自信,倘若皇贵妃要为三阿哥将来谋划,他就是皇贵妃唯一可以依赖之人。才三岁多大的三阿哥,拿什么来跟已经成年的二阿哥争啊唯一有能力扭转乾坤的,只是他和珅啊
到时候,他自然又是一桩拥戴之功
带着这样的自信,便自然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哪成想皇贵妃这边陡然一转,竟喊出这样的话来
和珅猛然起身,然则已是晚了,布彦达赉带銮仪卫,七额驸与几位御前行走的蒙古额驸,众人一拥而上,生生将和珅团团困住
而二阿哥绵宁则是冲到了廿廿身前,护卫在了廿廿身前。
和珅原本还并不将布彦达赉和几个蒙古额驸放在眼里,他真正无法相信的是二阿哥竟然护卫在皇贵妃身前这样一幕
他一声冷笑,刚想说他自己乃是太上皇旧日重臣,太上皇刚刚龙驭宾天,他刚奉旨总理丧仪,谁敢动他难道不怕惊动太上皇在天之灵么
可惜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廿廿一声冷冷下令,“堵住他的嘴,万勿令他出一声”
宫禁之地,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已然拿下和珅,可是倘若走漏半点风声,养心殿那边还不知会如何
七额驸伸手,将自己的一块汗巾子给硬生生堵进和珅的嘴里去。
和珅纵然还有万语千言,这一刻却一个字儿都没机会说出口了。
他更不相信,自己今日,竟然败在一个小女子的手里
一个,多年来一直被他视作手中棋子、只能倚仗他的深宫妇人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这个宫廷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