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
当晚,皇上的旨意传下六宫来。
“朕此次秋狝回銮,皇后因偶感风寒,原定于本月二十三日自热河启校现在尚须调理,改于十月初十日启程回京。所有沿途道路桥梁,照料修治,较多时日。前因跸路经过,业将各该州县本年应徵钱粮,蠲免十分之五;兹再加恩将热河至京一路经过地方之本年钱粮,加免二分,以示体恤闾阎百姓至意。”
“前因皇后身体尚需调摄,是以谕令于十月初十日启程。今据恭阿拉奏称,皇后身体大好,拟请于本月二十八日启程,十月初四日到园。”
“正值万寿节,皇后千秋亦同在园,朕心甚喜。”
“着传谕恭阿拉,即照所请,按站行走,于启程驻喀喇河屯行宫之日,发奏折一次,以慰朕怀,此后即无庸具奏矣。”
“所有随从大臣、官员、兵丁热,应领帮银、路费等项,着加恩按日补发,至初四日到圆明园为止。此由三百里谕令知之,钦此。”
皇上的旨意里,欣喜难掩,却听得华妃心下一片萧索。
皇上为了皇后晚归,这连续恩赏跟随人员不,就连那些修桥铺路的,也都加了恩赏;便连行经之地的百姓,都加了蠲免本年的钱粮去。
这便是给皇后积德呢,那些跟随的大臣、兵丁,以及沿途的百姓,谁不会记着这是因为皇后的缘故呢
她听完了旨意,行礼罢,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去。
淳嫔却有些慌了神儿,赶紧后脚跟着华妃进来。
“娘娘,皇后这怎么忽然好了”淳嫔也不敢大声儿,压低了嗓音问。
华妃冷笑一声,扭头盯着淳嫔,“你还问我我倒想问你呢”
淳嫔紧张地扭着手,面色发白,“娘娘会不会,会不会是皇后发现什么了”
华妃也强自镇定,冷笑一声道,“她能发现什么那气是人能安排出来的么至于驱除蚊虫,是所有人都在用药草,又不单只是她“
“再了,能送到皇后跟前的药草,都自是有太医院和御药房把着关呢。即便有事,若他们查不出来,那也该先从他们那问起”
淳嫔心地深深吸气,“那雷公藤,终究只是为了驱杀蚊虫的罢了,对于普通人来,本来毒性就根本不至于害病”
华妃便也哼了一声,“谁不是呢谁让她自己个儿身子里有那病根儿呢那病根儿又不怨咱们驱除蚊虫本来是所有人都在做的,别人都没事,偏她自己个儿一个人有事,那她就怨不得你阿玛去,她只能怨她自己身子里那病根儿罢了。”
淳嫔心地凝着华妃,“娘娘是,嫔妾阿玛会没事的,是么”
华妃点点头,“你就放心吧。你进宫晚,你阿玛调到御茶房来就更是最近的事儿,你们父女俩哪儿能知道她当年的那病根儿去”
“你阿玛不过是循例办差,用那药草煮水,为的是给整个宫帐里都驱杀蚊虫的,又不止是针对她一个的,谁能怪到你阿玛头上去”
淳嫔这才地松半口气儿,却心觑着华妃的神情,轻声问,“娘娘,若是万一,我是万一皇后真的查到了我阿玛头上,非要治罪的话,那娘娘到时候儿一定会帮着我阿玛的,是不是”
华妃听着,缓缓抬眸,目光在淳嫔面上反复逡巡了几遍。
她笑了声儿,“你是我宫里的嫔位,我当初为了容着搬过来跟我住,我可是跟皇后撕破脸过的故此,若是你出事,皇后便也必定借着你,在我身上做文章。咱们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若有事,我又岂能不保着你”
“我便不是为了你,我难道就不为了我自己去你我二人,早已休戚与共。”
淳嫔的眼圈儿红了,用力点头,朝华妃深深行下了礼去,“嫔妾多谢娘娘照拂”
淳嫔耐受不住,还是在华妃面前掉了一气儿的泪珠儿去。
华妃瞧着她,也是叹气道,“你现在想这些,都还早。你倒不如赶紧想想那如贵人和信贵人去。这两个啊,一听皇后要留在热河养病,便忙不迭地都主动请求留下侍疾你还不明白她们两个图的是什么吗”
“那如贵裙还罢了,怎么也是跟皇后一家子的,原本还跟皇后她妹子颇为要好故此啊,皇后抬举这如贵人是迟早的事,现如今不过是因为她年纪尚,也算留在身边儿待年罢了。”
“可是这信贵人又算是什么,你现在总归该明明白白的了这信贵人啊,是越发笃定地想抱皇后的腿,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啊。”
淳嫔紧咬嘴唇,满眼的不情愿。
华妃便轻轻勾了勾唇角,“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毕竟有我。只要有我在,就算皇后抬举她们两个,却也都不会越过你去。终究,你现在已经在嫔位了。”
淳嫔赶忙行礼,“嫔妾和嫔妾阿玛,愿为华妃娘娘肝脑涂地”
淳嫔带着感激,从华妃寝殿里缓步走出。
星墨跟在淳嫔身后,见自家主子陷在沉思里,便不由得轻声道,“主子还担心老爷华妃娘娘都了,即便是万一有事,自然也有她担待着呢。”
淳嫔幽幽轻叹一声,“可是终究我阿玛是摆在明面儿上的,皇后倘若往御茶房去查,自要怀疑到我阿玛头上去。”
“可是你还记得当初华妃娘娘怎么的么她皇后便是会发病,就凭煮水驱虫的那么点子剂量,也该是一年半载之后的;等到时候早已经将我阿玛给调走了。就算皇后查,也都时过境迁了。”
“可是你瞧,皇后怎么竟然这么快就发病了不仅发病发的快,而且好的也快这便完全脱出华妃当初与我的话之外去了。”
星墨也是皱眉,“难道是那药草的剂量用岔了下多了”
淳嫔轻轻摇头,“这世上的药草,最要紧的就是分量的拿捏。所谓是药三分毒,能驱虫的药草,哪样儿不是都有毒的,否则怎么能驱杀蚊虫去可是这毒性,总归跟分量相关,在某个分量之下,便对人是不打紧的。”
“故此太医院和御药房给各宫、各营的分量自然都是拿捏过的,故此就算有人想多给下点儿分量,那手头儿却也没有啊”
星墨也觉着心下颇有些疑惑。
“那主子觉着,这内里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儿”
淳嫔立住,缓缓回眸,望向华妃的寝殿。
“是她唬弄了我。她与我的,终究竟没一句实话。”
“到底,她不过是想将我当成她的枪来使罢了。这次更有甚者,她便想将我阿玛的性命,也当成她野心的陪葬品”
星墨也惊住,“原来华妃娘娘非但不会护着主子和老爷,反倒”
淳嫔幽幽点头,“嗯。不信你瞧着,倘若祸事真的来了,她非但不会管我和我阿玛,她还得首先将我阿玛给推出去,以图自保呢。”
十月初一日,皇帝要祭太庙,故此他九月底便从圆明园返回宫中斋戒。
十月初一日行完礼,十月初二日一大早在乾清门行完了御门听政的大典,接下来都顾不上歇息,便紧忙着从宫里又回到了圆明园。
廿廿十月初四日便要回到圆明园来,他这是提前两就赶紧来等着了。
十月初四日,廿廿的凤驾入京,进圆明园。而这一日,圆明园同乐园大戏台的大戏已然开唱了。
便从进圆明园大宫门开始,便几乎是笙歌丝竹萦绕在廿廿车驾周围。
绵恺高兴,骑着马守在廿廿车驾旁,兴奋地一个劲儿拍车窗,“阿娘,您快看啊,多热闹”
廿廿含笑点头,却没忘镣声嘱咐,“你听归听,乐归乐,没有你汗阿玛陪着你的时候儿,你可不准又嗓子眼儿痒痒了啊”
绵恺做了个猴儿脸,“嗻,儿子记住了”
皇后宫就在“九洲清晏”与“地一家春”当间儿的一处单独的宫苑。
皇后宫的位置也有的微妙之处,处处显示出皇后与皇上的距离,就是比六宫更近。
廿廿刚进门,想着换下风尘仆仆的行装,再去给皇上请安去。却还没等褪下大衣裳,皇上便已经先进门儿了。
皇上拉着廿廿的手,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嗯,气色不错看来,果然是大好了”
廿廿含笑抬眸,“皇上都先一步回京了,我自然着急,这一着急,身子的抗病力倒强大起来,生生将病气给打败了去”
皇帝点头,伸臂将廿廿拥在怀郑
“爷先去的西陵那将是爷的场面之地,爷心下本就感喟,偏你又不在爷身边儿,爷这颗心呀”
廿廿将脸颊贴在皇帝心口窝儿,“我怎么没在皇上身边儿啦皇上一走,我的心便也都跟着走了。皇上在西陵的时候儿,就没回头瞅瞅皇上身边儿地下,肯定有我一道影儿跟随着呐”
皇帝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将廿廿紧紧拥在怀郑
“当年,我还的时候儿,就时常听汗阿玛跟额涅嘀咕,汗阿玛觉着他比额涅年长十六岁,那必定是他先走一步。可是谁料想,却是额涅先走了。”
“额涅走后的那二十年啊汗阿玛虽高寿,可是我却也亲眼看得见,他有一瓣儿已经随着额涅去了。”
廿廿用力点头,“这便跟我方才的是一个意思。”
廿廿转念,随即便轻笑道,“但愿我也与额涅一样好命,叫我走在皇上前头,然后也让皇上用二十年的光景,慢慢地想念着我”
皇帝登时急了,掐了她一记,“尽浑病才好,三魂七魄还没齐整归位呢,这就浑什么去”
廿廿便不敢再了,只依偎在皇上的怀中,享受皇上的气息。
夫妻二人静静相拥了好一会子,皇上才,“累不累同乐园正唱大戏呢,若不累的话,便换了衣裳跟爷一起去赐宴群臣”
廿廿笃定地点头,“那自然要去的”
这大戏便从这一日,一直唱到廿廿在十月初十的千秋节去。
十月初十当日,宫内行礼如仪。这便所有在内的嫔妃、公主、福晋等,全都进内给廿廿行庆贺大礼。
已经许久没见着的舒舒,今日都终于再度露面儿。
以諴妃为首,舒舒和四公主也跟着嫔妃们一起,给廿廿行跪、叩大礼。
廿廿忙亲自起身,伸手来扶諴妃、华妃等人,“快快请起。我虽为中宫,可却年轻,如何敢受你们如茨大礼。”
諴妃含笑道,“这自都是应该的。娘娘既为中宫,便为下之母,妾身们理应如此。”
廿廿便一手拉着諴妃,一手挽着华妃,带众人一起到同乐园大戏台赐宴、看戏。
华妃倒有些恹恹的,“戏也看了好几了。想来这庆生的大戏,前几日在皇上的万寿节,便也将最好的都看完了。那今儿便怕是也没什么盼头儿了。”
諴妃便道,“瞧你的,宫里内二学和景山这么多学戏的孩子呢。再还有外头请进来承应的名角儿,多少翻新的花样儿能叫咱们几之间就看完了”
“再皇上的万寿与皇后娘娘的千秋,总归因男女有别,那承应的戏码儿自然也是不一样儿的,怎么就没有盼头儿了呢”
諴妃着笑道,“不瞒你啊,倒是皇上万寿节的九九大庆戏码儿啊,因都是帝王将相的男角儿戏,虽热闹,我倒不爱看;我就等着皇后娘娘的千秋节赏戏,看看咱们闺阁中的故事呢”
正着话,皇上已经驾到。
廿廿要率领众人接驾,皇上却已经大步流星走进来,按住廿廿的肩,“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你且坐着。你需用什么,今儿朕伺候你一回”
諴妃便笑道,“哎呀呀,那妾身们是不是该赶紧告退了呀”
皇帝笑道,“自不必有你们陪着,皇后看戏才热闹。若你们不在,便是再好看的戏,皇后一个人也没意思了不是”
“你们也不用急,今儿你们自得了皇后的计,朕一块堆儿连你们都照应了就是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吧,朕替你们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