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47
叫月桐这么一说,廿廿便也笑了,她赧然地望望吉嫔,又望住如贵人,“哎哟,可不是嘛我竟忘了,如贵人跟前出上差的,唯有星溪这一个女子去了。”
如贵人因位分低,贵人名下便也唯有两名女子服侍去,这两名女子里头还得分一个门槛内出上差,一个门槛外粗使的,故此这几年来如贵人跟前的便也只有星溪一个。
从前倒也罢了,一个星溪也够使了,只是这会子如贵人既有了身子,凡事自得格外小心些儿去。不说旁的,便是平素进进出出,便该得有个女子专门儿负责扶着如贵人走稳当去。
廿廿便忙吩咐四喜,“你亲自跑一趟内务府,叫他们赶紧着给如贵人挑一个老成持重的女子来。先选三人吧,选好之后将排单送内,我亲自圈选。”
四喜答应了,这便转头要走。
倒是吉嫔笑道,“这会子临时去内务府要人,又能挑出来什么好的再说即便有老成持重的,这会子到如贵人面前来伺候,也终究是生手儿。初来乍到的,怎么能将如贵人给服侍好去”
廿廿便也叹口气,“姐姐说得对,竟是我粗心了。”
如贵人赶忙道,“皇后娘娘千万别这样说终究小妾是随驾在热河的时候儿才知道有了身子,可是彼时皇后娘娘身在京中并不知晓。小妾这才随驾回京几天呢,皇后娘娘自己月份儿已大了,却还要顾着小妾小妾愧不敢当,更不敢叫皇后娘娘再为小妾分神。”
如贵人说着回眸凝着星溪微笑,“星溪虽说年纪也不大,可是她跟了小妾三年了,小妾的事儿,不论大小,她都办得很好。故此小妾身边儿便是只有她一个,倒也够用了。”
“再说小妾在家中是长女,从小就学着顽强,故此便是这会子有了身子,也还足以自己照顾自己去,只需星溪稍作帮衬就也够了。”
吉嫔在畔欣慰点头,“如贵人这句话倒是说着了,她这三年在嫔妾的宫里啊,当真是如此要强的。嫔妾也不止一次听说,不少该是女子们伺候的活儿,却还没等女子们进屋,她自己就先手脚麻利地自己料理完了,倒叫星溪她们嗔怪了好几次去”
廿廿佯作嗔怒道,“姐姐也是的,既然是看见了好几回去,姐姐怎也不提醒我,该给如贵人多加个官女子了”
吉嫔便笑,赶忙起身行礼谢罪,“皇后娘娘责怪的是,不过嫔妾却也是有些冤枉的。因为嫔妾但凡瞧见如贵人的人不够使唤的时候儿,都叫自己名下的女子们过去帮衬。”
“终究是我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便谁名下的人还何必分那么清楚呢尽管混在一处使就是了。故此这三年过来啊,倒也没叫如贵人那边儿当真缺了人手去过。”
月桐在畔听着,便是笑道,“奴才倒有一句多嘴的,还请主子宽宥。”
廿廿偏头望她,“今儿是你提起这事儿来的,也算你有功。有什么话便说吧,便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就也算你将功折罪,两相抵消了去。”
月桐便盈盈一笑,先冲吉嫔蹲个安,“奴才是从方才吉嫔主子的话里得了启发既然这会子现从内务府里给如贵人娘娘挑女子,有些仓促了,未必能挑到合适的;可是如贵人娘娘跟前又不能只有星溪一个,那奴才便想着,既然如贵人已经搬到了储秀宫来与皇后主子一起住着,那便不如皇后主子直接从咱们储秀宫里挑个老成持重的,也不用从皇后主子名下除了名儿,只就近拨给如贵人使也就是了”
“而内务府那边儿,自管挑着,只是不用再那么着急了,等什么时候儿挑着了可心的,便送进来补上如贵人名下的数儿便也是了。几位主子说呢”
几人听完,廿廿先自犹豫了片刻。
倒是吉嫔听了便笑,“月桐就是个鬼精灵的,果然这便是从我那话里直接依样画葫芦了”
吉嫔偏首望住廿廿,“这法儿的始作俑者既然是我,那我自然不能自己拆了自己的台去,那我就得在皇后娘娘跟前啊,给月桐这主意叫声儿好去”
“反正皇后娘娘名下的官女子是最多的,皇后娘娘又最是会教人的,这便皇后娘娘名下这些位姑娘啊个个儿都是聪明伶俐又稳妥得用的。故此啊,皇后娘娘自不合适将跟前的头等女子给拨过去,不过但凡随便寻个二等女子拨过去给如贵人使,也比内务府千挑万选出来的强一百套去”
“况且如贵人又是跟皇后娘娘同住储秀宫里,这便两边儿照应着什么都方便,若是从内务府新挑进来的,就连皇后宫里这威仪就都得吓得多少个月都过不来这个劲儿,那便到帮不上如贵人的忙去了。”
叫吉嫔这么说着,莫说廿廿笑了,便是月桂和月桐几个都被一遭儿夸奖了,这便自然都跟着满面的笑。
如贵人静静听着,到了此处,便也含笑道,“吉嫔娘娘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姑娘们,个个儿都是得力的,这便人人都担着一份差事。若拨过来给小妾使的话,岂不是让皇后娘娘一时舍手了去小妾岂敢”
廿廿含笑摇头,“你倒不用担心这个,吉嫔说得对,我名下的官女子是最多的,便是暂时缺少了谁,也不至于出大纰漏,自然有人可以补上去。再说,咱们储秀宫里除了女子之外,还有那么些个妇差妈妈们呢,她们也能帮衬上许多,我总归不缺人使。”
如贵人听到如此,便也赶忙蹲礼,“既如此,小妾便要谢皇后娘娘的大恩了”
廿廿略作思忖,抬眸看看门槛外候命的几个二等女子,心中便也有了人选。她含笑召唤,“月柳,你进来。”
听得皇后主子如此召唤,这门内门外的官女子们心下便都明白了。
皇后主子这是要将月柳指给如贵人使呢。
众人都悄然望住月柳去。
月柳先是怔了怔,却不敢迟疑,赶忙垂下头,紧着步子迈进门槛来,扬声答应着,“奴才在。不知皇后主子有何吩咐”
廿廿眸光轻转,从月柳面上,再掠过了月桐的面上去。
廿廿含笑半垂眼帘,柔声含笑道,“月柳,从今儿起,你暂且补了月桐的差事,到我身边儿来伺候吧。”
廿廿的语声并不高,却宛若一个炸雷般扎响在众人耳畔,尤其是月桐和月柳几人全都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儿来。
廿廿却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淡然含笑吩咐道,“月桐,你是我身边儿伺候的头等女子。若论持重得用,月柳是没法儿跟你比的。我既要拨人给如贵人使,那自然要挑好的、妥当的才行,故此我在你和月柳之间衡量的话,我自然选你,而叫月柳留下。”
这一会便换月桐如之前月柳一般地愣住,而月柳已然喜不自禁,恨不能跪倒谢恩了去。
两人之间的情形差异,廿廿依旧如全然没看见一般,依旧含笑柔声吩咐,“月桐,还杵着做什么快去给你新主儿请安。从今儿起啊,你就暂且是你如贵人主子的人了。”
月桐强忍难过,不敢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什么来,只好垂首上前去给如贵人请安。
如贵人连忙自己亲自站起身来,不等月桐蹲礼下去,已是伸手给扶住,“好姑娘,我可不敢受你的礼。你虽说是官女子的身份,可是宫中谁不知道你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得力的去呢”
“能得你到我身边儿,那自是我的福分,是皇后娘娘的恩典,也自是我腹中皇嗣带来的荣幸我可不敢将你当成使令女子去。我就只当你是我的远房表姐去了”
廿廿含笑听着,心下知道如贵人的小心翼翼。
廿廿自己是如贵人的远房堂姐,如贵人想抬举月桐,便小心地说了“远房表姐”去。表亲是外亲,堂亲才是内亲,如贵人这个用词的区别,便是将亲疏远近给区隔开来,既抬举了月桐,又不得罪了廿廿这位皇后去。
如贵人能如此,廿廿自也乐见其成,这便含笑点头道,“瞧着你们如此相处的模样儿,那我可就放心了。月桐啊,这便伺候着如贵人先回寝殿歇息吧,说了这么长一会子的话了,别叫她累着。”
如贵人识趣地行礼告退而去,殿中静下来,吉嫔便瞟着廿廿乐,“皇后娘娘真是雷霆手腕,将我都吓了一跳去。还以为皇后娘娘怀着皇嗣的这几个月,只当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活菩萨去了呢。”
廿廿却悠闲地耸肩,“这回姐姐却说岔了,我这会子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今儿啊,也不过是觉着月桐的用意有些太露骨了。若是不敲打她这一下儿,她便容易走偏了去。”
吉嫔便也笑了,“可不是,从她头一句说提醒你,如贵人的人不够使开始,她就已经将主意打到月柳头上去了。”
“不过我却也帮了她的忙,给她过了桥,叫她抓着我宫里拨人给如贵人使的旧例,顺势将这话就给说出来了。”
廿廿垂首笑笑,“姐姐说的是。连姐姐这样的人儿,都能叫她给捉住过了桥去,可见她倒也是聪明的。”
吉嫔摇摇头,“她是聪明,不仅仅抓了一个我来给她过桥,她还想抓着你呢。她凭这些年在你跟前的经验,便自觉揣摩透了你的性子去,这便断定了你必定不能将跟前的头等女子拨给如贵人使去,要选也只能选二等女子里顶尖儿的,这便必然是月柳那丫头了。”
“毕竟皇后娘娘的头等女子也是有身份的,皇后娘娘若将头等女子给了一个贵人使去,那伤到的会是中宫的体面。”
廿廿唇角轻勾,“她的话,也算一环扣一环。”
“姐姐还记得否,她从前的小名儿”
吉嫔点点头,“不是小眼儿么原本总有人说她是小心眼儿。”
廿廿含笑,“一个原本小心眼儿的丫头,如今也能学得说话环环相扣,不再如从前似的只盯着眼前一件小事儿姐姐说她是长进了呢,还是回陷了”
吉嫔耸耸肩,“作为跟前的奴才来说,聪明剔透的总归好些。只不过这心思用在算计旁人,尤其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便有些分不清里外拐了。”
廿廿缓缓收起了笑,“所以便该敲打。”
廿廿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她自以为断定了我的性子,我又岂能真叫她如意去我今儿便叫她失算一回,她若是真聪明的,赶紧清醒过来就是。”
吉嫔便也点头,“可不,目下只是说拨人给如贵人使,又不是就指给如贵人去了。只要她能清醒过来,自然随时都还有回头路等着她。”
廿廿轻垂眼帘,“真聪明还是假聪明,这一回事儿,一试便知。”
吉嫔便松了口气,却忍不住笑起来,“哎哟,我现在倒忍不住好奇起来了。这月柳丫头是哪儿得罪过月桐啦,叫月桐这丫头卯着劲儿地想将月柳给调走了去”
廿廿静静抬眸,“姐姐不知道也罢。”
吉嫔便赶紧笑道,“那我明白了,必定是你自己宫里的事儿,不想为外人道的。那得了,我便不问了。”
吉嫔说着起身,拍了拍衣襟,“我总归送佛到西天,今儿是将如贵人给你送你宫里来了虽说我知道她是不可能在你储秀宫里长待的,等皇嗣落地儿了就该挪出去了,不过啊今儿也总算是我的差事,我送完了,便可向你交差了。”
廿廿含笑轻握吉嫔的手,“姐姐也从此轻省了。”
吉嫔会意,咯咯轻笑,“可不是嘛我性子可独,宫里多个人还颇多不习惯,这回可叫我又称心如意了。”
暮色四沉,月桐强忍着难过,张罗着将如贵人伺候着歇着了,这才赶紧溜出来。
四喜在院子里盯着上夜的太监们换班,瞧见月桐出来,便赶紧招呼一声儿,“忙完啦”
月桐赶紧走到四喜面前,一抬头,映着如银的月光,已是满面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