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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廿廿平静地问。
月桂忙笑着道,“没事儿,主子别担心。”
廿廿便也点点头,“那就好。”廿廿说罢便也当真没追问,翻个身回去,面向内歇着去了。
而如嫔那边厢,却是脸色煞白,一双眼幽黑无神。
月桐和星溪都吓坏了,在旁扎撒着手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如嫔强自镇定一会子,抬眸凝住星溪,“你听来的话,当真”
星溪用力点头,“李贵人跟前伺候的女子,原是与奴才当年一起进宫的,故此她回家,特地先来跟奴才告个别。她说的话,又哪里有假的”
月桐心口也起伏得厉害,轻声问星溪,“李贵人她当真是,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的”
星溪叹口气,“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内务府大臣不信她,皇上也不信她,都认准了就是她借着伤害皇后娘娘宫里养的八哥儿,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咱们主子的这一石二鸟不说,她不仅仅同时得罪了咱们主子和皇后娘娘,还担了惊动两位皇嗣胎气的罪去了。”
“数罪并罚的话,别说她自己完了,她母家人为她做着保呢,这便也得跟着倒了霉去。至少,她父兄的差事都完了”
月桐小声道,“可是李贵人就这么寻了短见,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也同样会连累了家人去”
星溪左右看看,低声道,“外人不知道她是寻了短见,只道是病故的。总归她原本也闹了好几回病,宫里谁不知道她都最爱吃药呢”
“再说,办她案子的又是谁呢那可是办刑讼最严的广兴啊连和珅都是人家同兴首告的,那广兴大人连和珅都不怕,又哪里会将一个小小的李贵人放在眼里”
月桐都跟着脸色一变,“难不成广兴大人还敢给李贵人用刑了”
星溪耸耸肩,“我觉着他敢啊。毕竟当初李贵人吃错药了那事儿,就是广兴大人查的;后来查到华妃娘娘身上去华妃娘娘都薨逝了不是跟华妃娘娘比,李贵人又算什么呢”
“再说了,当初就是由她吃药装病的事儿牵扯出华妃娘娘来的。那么高高在上的华妃娘娘都死在这事儿上了,广兴大人当初必定有些事儿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这回就又落在广兴大人手里了,广兴大人还不得将前面儿没算清楚的再细细算算”
“这般一问起来,她自己的母家人也一样要受牵连去,而且华妃娘娘的性命,还有什么欺君之罪的,如若当真深问下去,那她母家人所获罪愆怕是要比眼前都重十倍去吧”
两人越说,如嫔越是心惊胆战。
她原本强撑着,终是不支,手捂着肚子,忽然一声惨叫,“啊”
如嫔那边出了动静,给如嫔那边当值的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都出动了。
虽说廿廿这边儿的守月姥姥是专门儿给中宫配的,不必忙活那边去,可是那边的白姥姥还是来请这边儿的岳姥姥过去给掌掌眼去。
这便是月桂等人再小心瞒着廿廿,但是岳姥姥还是没藏住。
廿廿一问,岳姥姥就“招了”,“是如嫔娘娘那边儿早发动了,白姥姥她们都觉着有些不妥当,这才叫奴才去瞧瞧。”
廿廿也是一怔,“怎么说如嫔的月份还不到啊。她可是抻着了,或者是让我这边儿的气氛给吓着了”
岳姥姥都赶紧摇头,悄然道,“听白姥姥那边儿的意思,好像是如嫔娘娘被惊吓着了。”
廿廿扬了扬眉,却也并未有太大的惊讶,只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姥姥了,两头儿顾着些儿吧。”
如嫔因是受惊吓的早产,偏还是她的头一胎,这便格外的凶险和漫长。
二月初八日,几度在鬼门关前走过的如嫔,终于诞下了一位公主。
按着序齿,便是八公主。
得了信儿,廿廿自己虽说也在疼痛中煎熬着呢,却终究是经产妇,这便没疼得那么厉害,故此廿廿还是坚持着亲自到如嫔那边儿去看了看八公主。
如嫔脸如金纸,躺在厚厚被褥里的她,仿佛就剩下小小一把骨头。
廿廿看着八公主欢喜之余,也不由得轻叹一声,“瞧你,竟是何事将你给惊吓着了你的身子金贵,便是什么事儿能比咱们八公主更要紧去呢”
如嫔难过得掉泪,“是嫔妾不该。”
廿廿的目光冷冷扫过月桐和星溪两个去,“你们两个是贴身伺候的,又是怎么伺候的竟是什么事儿将如嫔给吓着了我这会子没工夫罚你们两个,等忙完这阵子的,我定要好好儿听你们说说。”
月桐和星溪都惊得赶忙跪倒,连连口称“奴才不敢”。
廿廿高高扬头,“敢与不敢的,到时候自有分晓。你们两个这会子伺候好你们如嫔主子去才是正经,或许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忙了这一番,廿廿当晚便也“发动”了。
只是廿廿是月份已足,时候儿也早到了,属于顺势而发。故此整个临盆的过程倒也顺利,二月初九日子时,一位小皇子呱呱坠地。
当晚皇上就等在门外,未曾回自己寝殿。
因皇后顺利诞育皇嗣,且是皇子,故此整个后宫之中登时一片“大喜”之声,所有能赶来的,全都到皇上面前跪倒道喜。
皇帝自是欢喜不禁,也顾不得什么血光,等内间稍微稳当下来,便急忙以热水净手,又换了干净的衣裳,这便急忙入内去看望廿廿,并亲手抱起了小小的皇子来。
廿廿看见皇上的眼角有泪。
皇帝极力克制着,欣慰地望着廿廿,“爷啊总是十年才得一个阿哥今儿,爷终于又盼到了。”
皇帝抱着孩子坐过来,挨着廿廿的肩膀儿,两人并肩挨在一起。
皇帝侧首轻吻廿廿额头,“辛苦你了。”
廿廿便笑,“不辛苦。皇上可不知道,怀胎十月,一朝临盆了,这感觉才痛快呢可轻省多了”
皇帝听了也不由得忍俊不禁,“怪不得旁人刚临盆都是一副恨不得立即睡过去的模样儿,而你却反倒精神头儿十足”
廿廿急忙冲皇帝挤眼睛,“皇上嘘,轻声些。”
皇帝会意,忙压低声音,“是,咱们的四阿哥也辛苦了拼了那么大的劲儿才能来到这人间,是该叫他好好儿地睡一会子了。”
廿廿却是含笑摇头,“倒不心疼他辛苦,只是啊可别叫他听见精神头十足这话去了,要不然他还不得又是一个绵恺呀”
皇帝这才听懂了,不由得轻声大笑。
这样的子夜,这俱寂的,可是因为皇后产子,这便叫整个储秀宫上下都是一片忙碌,仿佛隔着墙壁都能听得见喜气涌动之声。
刚产下八公主的如嫔这会子正是疲惫不堪,那宛若被绞碎一般的疼痛现在依旧还烙印在她身子上,故此她想睡,急切地希望能躲进一场深沉的黑甜的梦里去。
可是外头不安静,她压根儿就没办法睡着。
尽管她不愿意,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地侧耳倾听过去。有人在笑,那般压抑不住。
她轻轻地阖上眼。
在这样的子夜时分,在这宫中敢如此大笑,不怕惊动守夜的殿神的,便也唯有一人了。
她不想听皇上这样开怀的笑声,她便侧耳极力去寻找自己女儿的动静。
“星溪,你听听,是不是八公主在哭啊”
星溪在门外守夜,听见如嫔呼唤,一个激灵赶忙起来。
“主子别担心,不会的。姥姥和嬷嬷看顾着公主呢,公主也累了,这会子怕正睡得香甜呢。”
如嫔陡然抬眸,本疲惫的眼中倏地射出两道精芒来。
“掌嘴。”
星溪没听清如嫔说什么,更绝不敢相信如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故此只怔怔地望向如嫔,半天没有动作。
如嫔缓缓闭上眼睛,转身向内,“我说,掌嘴。”
星溪这才呆住,眼中登时涌起泪雾来,双膝跪倒在地哽咽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奴才可说错什么话了,叫主子如此动怒”
如嫔并不转身,只背对着星溪冷冷道,“我说听见公主哭了,你偏说没有你这般顶撞,难道还不知罪么”
星溪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垂下泪来,抬手左一个、右一下,打着自己的面颊。
天大亮,皇后诞下皇子的喜信儿,便连前朝和宫外都知道了。
大臣们纷纷向皇上呈递如意。
原本皇上已经多年不准大臣们呈递如意,以免靡费。大臣们之中也有传说,皇上不接如意,也有因为当年皇上尚未被明示为皇太子之时,和珅就已经抢先向皇上呈递过如意,用以向当时的十五阿哥透露立储之意,为的就是要抢下“拥立”的首功去。
皇上对和珅深恶痛绝,自是对和珅此举亲自下旨痛斥,故此大臣们遇到喜事就算还照常尝试向皇上呈递如意,却也都做好了被掷还回来的准备。
然则这一次,皇上却全都收了非但没有掷还,反倒还给呈递如意的大臣们回赏如意
这便可见皇上欢喜之盛,这是皇上登基十年以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皇上所有的欢喜都来自于皇后所出的四阿哥,所有的快乐也全都给了廿廿母子去。这叫如嫔与廿廿一个宫里住着,却仿佛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边缘。
皇上直到初九日晚上,忙完了之后这才过来看望如嫔和八公主来。
如嫔努力地微笑,只道,“嫔妾多谢皇上。嫔妾一切都好,八公主更是一切无恙。皇上也忙了一整日了,便去看望皇后娘娘和四阿哥就是。”
皇帝听着笑笑,拍拍如嫔的手背,“难为你年轻,却这样懂事。”
“昨儿八公主下生,朕不是不来看望你们母女,是因为昨儿恰好是华妃奉移的日子。朕啊亲自到殡宫临奠,这便不便当日就来看望你们不是”
皇帝说着叹了口气,“朕也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早产了,还就赶在华妃奉移的这个节骨眼儿上。”
皇帝说着摸摸八公主的额头,“小孩子眼睛净,朕也怕孩子惊吓。原本守月姥姥和大夫们就说,你早产是因惊吓而致,朕就怕这一来就更叫你们惊吓了。”
如嫔心下便又是一串惊雷滚过。
她诞下八公主的前一日,原来正是华妃奉移么
这么巧。
皇帝又摸摸八公主的头心儿,结果八公主“哇”地就哭起来了。如嫔一时心乱如麻,赶紧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抱着公主哄哄啊”
皇帝也轻叹一声儿,“终究是早产了些儿,这便身子骨儿有些弱。你也别急,好好养着就是,几个月后就能养过来了。只是一宗,别惊吓着。”
如嫔忙道,“皇上千万别误会八公主她,她怎么会被皇上您给吓着呢她只是肚子饿了吧”
皇帝点点头,“无妨。终究是小孩子,这会子喜怒哀乐便也都只会哭不是”
他说着话,却有些走神,笑了笑。
四阿哥却不哭,从下生就不大哭,尤其他去的时候儿,几乎就没哭过。
皇帝想着,这便站起身来,“朕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娘儿俩也都好好歇着。”
皇帝转身而去,如嫔死死攥紧了被角。
今儿皇上准满朝文武进献如意,皇上自己也从内库里回赏大臣们如意,这一来一回便几百柄都不够用,可是皇上却连一柄都没有赏给她和八公主
也是,如意至贵,便只能是诞育阿哥才能得的,更何况是皇后所产之子呢
廿廿与如嫔都大满月之时,京中也已是阳春三月了。
京师虽在北地,比不得江南的春暖花开,然则也已然是暖意渐融了。
过完了大满月,六宫重又按例早晚前来请安。廿廿便也将后宫事务开始重新一点点接掌回来。
这日六宫人齐整,廿廿才道,“有件事因我与如嫔诞育皇嗣,这便一直都没说开,今儿便也该叫姐妹们都知晓了。”
廿廿抬眸挨个看过众人,“李贵人,病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