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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恺却笑嘻嘻地说,“纳玛,只管保护着额涅和弟弟就是了,哥哥不用儿子帮衬。”
廿廿心下微微一晃,不过随即伸手握住绵宁手肘,“还成,绵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要不啊,我都担心他是越帮越忙绵宁办事一向最是叫我放心,也当真用不上绵恺去了。”
皇帝也笑,伸手拍了拍绵恺脑门儿,“嗯,你小子顶顶看重的是你额涅和弟弟,那也是可取,若你能护得好,等阿玛回来,一样儿赏你”
绵宁赶紧跪倒,向皇帝和廿廿一并行礼,“儿子凡事必定先禀明了皇额娘,再与留京办事的王大臣商议之后再行,绝不专断贸行。”
皇帝点头,拍了拍绵宁的肩膀,“不光那些外事,你皇额娘的安危也交给你了。虽然绵恺已经在朕面前拍了心脯子了,但是他毕竟还小,一切事还要你这个当长兄的都扛起来。”
绵宁转眸看了廿廿一眼,忙又跪倒道,“儿子谨遵汗阿玛旨意若阿玛回銮,发现皇额娘缺了半根儿头发丝儿去,汗阿玛尽管拿儿子治罪”
廿廿忍不住笑,亲自过去扶起绵宁来,“瞧你这傻孩子,这便都是傻话了。我每日自个儿梳头,木梳上还要带下来几根头发丝儿呢,要是叫你方才那一说,岂不冤枉了你去”
绵宁凝着廿廿,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倒是大笑,“这孩子虽长大了,可心性儿还是个憨直的。你方才的话,朕不与你计较去,可是你这份儿心,朕却是记下了。有你这句话在,那朕也就放下心了。”
皇帝又伸手抱过绵忻来,亲了又亲,柔声哄着小儿子,“小四儿啊,你也要听话啊,不许哭闹去,见了额娘只笑才好。”
绵忻就像能听懂话儿似的,立时在皇上怀里就咧开小嘴儿冲皇上灿然地笑了,露出一口小牙花子来,笑得那叫一个毫无保留。
皇帝心情豁然开朗,大笑道,“好孩子等阿玛回来,你可争取先长出两颗小芝麻牙来啊”
皇帝与皇后、皇子们告别之后,上马而去。
卤簿仪仗遮天蔽日而去,只留下五彩霓虹远远在天边回照。
廿廿率六宫和皇子、内行走福晋等回宫去。
如嫔是在众人之中,最为难掩黯然的一个。
星溪轻声问,“主子是舍不得皇上了吧”
如嫔轻哂一声,“唯有皇后、皇子,与皇上才是一家子。此外便不管是公主,还是嫔妃,都不过是外人。皇上起銮,也只跟家里人告别,亏我们这些人还环绕周围,皇上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星溪心下也跟着不得劲儿,赶紧低了头,压低了声音劝,“主子别急,来日方长。”
如嫔便笑了,“是啊,我知道,我不过才在嫔位嫔位是个什么,在平民百姓家里,不过是个刚开了脸儿有了名分的小小侍妾罢了。要说起来,人家諴妃还没怎么着呢人家已在妃位,还是最早伺候皇上的,曾经诞育过大阿哥,又诞育过三公主,可是皇上现如今说不多看一眼,不是也都给撂在一边儿了么。”
“我刚诞育公主,公主还小,尚拴不住皇上的心;而我自己刚进嫔位,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年轻一些儿,能给他生孩子小妾罢了他自然没有半点牵心连肉去。”
“我知道我自己个儿的身份,掂量得清我自己现今的分量,所以我能忍,我等得起我只是”如嫔还是说到了伤心处,抬手抹了把眼泪,“嘿,我啊才不为自己委屈,我就是为公主难受。明明都是皇上的血脉,皇上将四阿哥抱了又抱,亲了又亲的,可是咱们八公主,皇上都没说临走之前来看一眼。”
“主子”星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公主也不宜那么大庭广众的抛头露面不是
皇子与公主,毕竟自古以来也都不一样儿啊。
如嫔深深吸气,将心头的难过给压住,“是啊,你说的对,不过就因为这个罢了。咱们家公主现在是皇上身边儿唯一的小公主,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呢。等皇上回来,八公主也该会叫纳玛了,到时候儿皇上必定稀罕死了”
回到永寿宫刚稳当了一会儿,配殿那边儿就又传来了芸贵人的“发疯”声儿。
“不是我,不是我啊是有人要害我先诬陷我害了李贵人,又说我要害八公主,我为什么这么爱害人我害了她们,对我又有什么好”
如嫔便一个激灵,手里的茶碗险些都砸了。
“她,这是怎么回事”
星溪脸色也跟着发白了,这么听着,芸贵人仿佛今儿有些要清醒的意思
“怎么回事”如嫔紧张地问星溪。
星溪赶忙去将方氏给叫了过来。
如嫔紧张地问,“那黄大仙的尿,难道不顶用么你请的什么大仙儿啊,是不是年头儿不够,法力还不够啊”
方氏赶紧跪倒回话,“怎么会呢,奴才哪儿敢啊奴才家里给请的这大仙儿,可有道行了呢。家里的都说了,这大仙儿的尿只要用上,那人就算活着,也不过只剩一口气儿,整个魂儿都是跟着大仙儿的意思走的,叫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如嫔指尖儿攥紧了炕褥上的穗子,“既然如此,那她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听着她方才喊的那几句,非但不糊涂,反倒是如梦方醒似的。怎地这黄大仙儿的圣水没能迷了她的魂儿去,反倒叫她开窍了不成”
方氏想了想,便猛地一拍手,“哎哟,奴才想起来了”
星溪也忙问,“你想起什么来了,还不快说”
方氏皱着眉头,低头使劲儿回想着,“今儿皇上起銮,天儿不亮,主子就带着几位姑娘出门恭送圣驾去了。皇上起銮的排场自是天大的,故此主子在宫门口儿也得排班列队的,这一去竟是小半天儿了。”
“就在主子和几位管家的姑娘不在宫里的当儿,内务府按例又派人来了。这回是换了个面生的婆子,奴才从来就没见过,结果进来也没跟奴才打照面儿,直接就疾步走进芸贵人那边儿去了。”
如嫔听得有些不耐烦,“那又怎么了内务府不是见天儿派婆子进来么,不就是要压着她的手,不让她再动不动看见太监就脱衣裳了么”
方氏咬住嘴唇,“不瞒主子,因老奴在家时候儿,因年岁到了,经过的事儿也多,故此家里亲戚和街坊邻居的,有些不少都信老奴这双眼睛,出了事儿也请老奴去看事儿的”
如嫔点点头,“嗯,他们将你当萨满婆婆呢。”
方氏小心屏住呼吸道,“老奴是学了点子这引神的皮毛去,可是终究没人家正经萨满婆婆的身手去。可是老奴的眼睛却还是认得这些人的影儿去”
如嫔心下便是猛然咯噔一声,“你的意思难道是,趁着我不在宫里,内务府寻了正经的萨满婆婆进宫来给芸贵人驱邪来了”
方氏小心地点点头,“奴才觉着,好像有点儿那个影儿要不然芸贵人也绝不可能有清醒的意思,才不可能说出方才那番话来的。”
如嫔握拳砸在炕桌上。
她没有当面向面前的女子、嬷嬷说出自己的心情,可是就凭这动作,星溪和方氏却也都瞧出来如嫔的心乱如麻来了。
倘若被萨满婆婆当真给驱出邪祟来了,即便不能直接佐证芸贵人与李贵人和八公主的事儿无关,但是至少却也能叫人瞧出来,是有人在设计芸贵人
那便如当初芸贵人会被指认成八公主哭闹的第一位嫌疑人一样儿,宫里自然所有的眼睛就都要定在如嫔身上了毕竟这时候的永寿宫,是没外人来的,最大的嫌疑自然是在如嫔身上。
星溪也是跟着越想越害怕,颤着声儿说,“这会子皇上前脚刚走,后脚若是那萨满婆婆就作法成功,那如今宫里只是皇后娘娘一个人当家那这会子,倘若皇后娘娘捉住了这个把柄去,那,那若是对主子不利,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如嫔眼前一片虚白,紧跟着又是一团漆黑。
在宫中闹这些邪祟的事儿,皇后若捉住了把柄,别说会惩治她,就算趁着皇上不在,先要了她的命去,这也是有规矩可循的啊
如嫔紧咬银牙,手指死死攥紧。
“既然那萨满婆婆是今儿才来的,便是请神驱邪,就今天这么一点子工夫,也还办不到那黄大仙儿终究不是那么好斗的。”
“那就事不宜迟,不能叫芸贵人有被治好的机会。否则,倒霉的便是咱们了。”
如嫔说着霍地挑眸,盯紧了方氏和星溪去,“倘若出事,你们两个也得陪着我一起死若不想死,这会子就赶紧帮衬着我,咱们一起将这事儿给熬过去”
方氏和星溪便都跪倒在地,“主子放心,奴才万死不辞”
如嫔深吸口气,缓了缓,一双眼如暗夜一般盯牢了方氏去,“我知道,你是有手段的。凭你的手段,能不能催着那黄大仙儿显灵,赶紧了结这一桩事儿去”
方氏想想,额角见汗,垂首低声道,“大仙儿自是不肯白白与人做法,总得上供才行。”
“那就供”如嫔嗓子已经沙哑了,低喊道,“需要什么,酒肉还是金银你只管提,我全都如了它的心意就是”
方氏心底下滚过一个答案去,可是她实在不敢张开口直说,这便赶紧道,“请主子叫听差苏拉赶紧置办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儿去若是纸人儿不好带进宫来,那就哪怕是木头偶儿也成”
这会子事情要的这么急的话,那就简单的酒肉、金银,已经不足以供奉了啊
如嫔抓着坐褥点点头,“这又何难都不用叫他们现出宫去置办,传了造办处,直接给做出来就是,不过一个时辰就能成了”
如嫔说着沉吟,“至于由头么就说给八公主玩儿的。”
方氏一听就有些心慌,想张嘴拦着,终究还是没敢。她使劲儿想想,八公主终究是皇女啊,这命格可贵重着,便是有这么点子风吹草动的,也必定没有事儿
打定了主意,方氏这便也狠狠心点了头,“成就这么办吧越快越好,也免得夜长梦多。”
廿廿回到宫里,哄着绵忻再睡一会子。早晨为了送皇上,天儿还黑着呢就将他给叫醒了。这对于一个小婴孩儿来说,是有些不容易了。廿廿这便亲自抱着孩子,哄着他睡觉。
好容易将绵忻给哄睡了,回到自己殿内坐下歇口气儿,就见四喜急急地走了进来。
廿廿蹙眉,“怎么了”
四喜跪奏道,“回主子,方才内务府来回话,说芸贵人已是招供了。”
“什么”廿廿不由得坐直,方才的倦意全都去了,“她不是糊涂着呢么,招什么了”
四喜道,“内务府大臣回说,芸贵人今儿景况见好,说话清楚,脑筋也有条理,想必是太医这几日连续用药起效了。内务府大臣便趁这个当儿赶紧进来问话。”
“结果芸贵人便口齿清晰地将她是如何故意惊吓八公主,以及故意将李贵人用的药投入咱们宫里八哥儿的食盅里的事儿,全都认了”
廿廿也是一惊,“内务府可呈上供状”
四喜将供状呈上。
廿廿展开,还来不及细看内里情形,却已经先瞧见了那血红的签字和指印。
廿廿只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这便赶紧一闭眼,半晌才重又睁开,定睛细看。
供状里以芸贵人口吻记载“皇后娘娘宫里的八哥儿死了,这个与我无关。皇后娘娘也说了,是那八哥儿自己老死的。我只是比旁人更早发现那八哥儿不行了因我家里也养过八哥儿,我知道老八哥儿要不行的时候儿是什么样的情形。”
“那日储秀宫里热闹,满院子都是人,我便是站在皇后娘娘殿门口,也不会有人觉着有什么。故此才叫我最先发现了那八哥儿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