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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9、辛苦最怜天上月

作品:这个宫廷是我的 作者:miss_苏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嘉庆十八年。

    正月十四,又逢月食。

    这已经是继之前两年连续在七月十六日的夜晚月食之后,第三次在重要的月圆前后的日子月食了。

    月食本就不是吉利之事,尤其是这般连年月食,又还都赶在了月圆前后的月食这在大清的历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

    月食不利后宫,月圆之际的月食更是不利中宫。就更不用说这是接二连三地连年的这般月圆前后的月食了。

    天象之异,必引人间口舌,宫内宫外便渐渐传扬起流言蜚语来,说天象示警,皇后德行必定有亏缺之处,然则皇后并未能及时补救,才令上天这般接二连三地垂告所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而今年已经是第三回,上天必定动怒,皇后怕是必有一场大难。

    仿佛也是与这猜测相匹配,皇上下旨要于嘉庆二十年再赴盛京恭谒祖陵,宫内宫外也都传说,皇上此举是要为皇后祈福按着大清的算法,嘉庆二十年是皇后四十岁整寿之年。

    这两年来,廿廿也深居简出,除了亲蚕礼要亲赴行礼之外,便将绝大心思都只放在抚养一对小儿女四阿哥绵忻和九公主身上,少理后宫之外诸事。

    这对于二阿哥一党来说,自是有利局面,然则二阿哥绵宁却并未见半点快慰之处,反倒越发阴郁下去。

    年初,当年被革职,派往江浙去的苏楞额,终于又得回京来。因其谙熟内务府事务,被再授了内务府大臣的差事。

    苏楞额借身为星楼内亲的身份,第一件便是要设法进内向二阿哥谢恩。

    “奴才便知道,二阿哥是不会不顾奴才的。奴才那一去,以为再无回京之日。奴才一身生死事小,所遗憾的不过是尚未亲眼看见二阿哥登上大宝那一日。”

    绵宁面上并无所动,只淡淡道,“说到底,终究是你这些年在内务府的资历帮了你。如今内务府的差事上出了缺,若不用你,难不成要用个全无经验的新人去不成再说奕纬一天天儿地长大了,他那边儿的事务也总归得有内务府的人看顾着才行,你好歹是他外亲,汗阿玛用着也才放心。”

    苏楞额忙笑道,“若不是那和世泰接二连三地在内务府事务上出错儿,皇上便也不会免了他内务府的差事,这才叫空出一个缺来,给了奴才回京补上来的机会。”

    绵宁看了他一眼,未曾说话,只转过头去,拈起桌上一把尚未糊面儿的扇子骨儿,淡淡道,“好歹回京来,也去瞧瞧侧福晋吧,给她们娘俩儿请个安。我这边儿没什么差事,叫你也先歇歇就是,不急。”

    五州客气,看在侧福晋星楼和皇长孙的面儿上,亲自送苏楞额出来。

    苏楞额抹了抹额角的汗。虽说跟着二阿哥这么些年了,可是每回单独跟二阿哥说完话,还是忍不住的一脑门子的汗,完全掌握不住这位年轻的皇子心下究竟在想什么。

    走到没人的回廊下,苏楞额回头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问“在下还请五爷指点”

    五州赶忙给回礼,恭更深的腰,“哎哟,大人您真是折杀咱家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太监,太监统归宫殿监管辖,而宫殿监是在内务府辖下,故此苏楞额此时回来既然又当了内务府大臣,那从明面上来说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了。

    苏楞额忙笑道,“五爷是伺候二阿哥多年、最亲近的人。我呢,也好歹是侧福晋的内亲,这会子咱们不提内务府的公事,只说二阿哥这家务事在下与五爷也更亲近些儿不是”

    五州便也笑着应下,“大人有话直说便是。咱们都是替主子办事,心底下自都是为主子好不是”

    苏楞额这便叹口气道,“我这一路从江南北上而回,途中所见所闻,都在说月食之事。这明明是对二阿哥好,乃是上天都帮衬着咱们二阿哥。可是我怎么瞧着,二阿哥自己倒不乐呵”

    不说旁的,便是他这回能回京来,顶了和世泰空出来的那个缺,他心下何尝不清楚,能让和世泰接二连三出错儿,从而让皇上都不能不叫和世泰空出这个缺来,这些也必定是二阿哥的手腕儿呢

    如今的和世泰,不仅仅是皇后的兄弟,更是三阿哥的谙达。和世泰出错,不但会给中宫的声名雪上加霜,此外更能叫人联想到有这样的亲母舅和谙达,三阿哥本人又能是个什么模样。

    二阿哥最擅长的就是一箭双雕,甚至多雕,故此他一路北上回京来,心下是想着二阿哥这阵子心下必定是志得意满的。

    可是今儿当面见着,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又或者是二阿哥习惯了凡事都深沉地藏住,不显露出来可是苏楞额也想了,他是什么人呢,他可是二阿哥多少年的心腹了啊若是二阿哥在他面前还不能袒露出真实的情绪来,那岂不是对他还不托底那他这个“心腹”之名,岂不是就成了他自己自封来的

    便是这后一个缘故,也叫他反而更加心惊,这便总要问出个缘由来才能安心。

    五州搓了搓手,有点儿尴尬第笑笑。

    伺候主子这些年了,主子的尴尬就是他的尴尬。就算主子从来不叫人知道他也有尴尬,可是他这当奴才的,却终究做不到主子的滴水不漏。

    五州在心底下掂对一下儿,淡淡笑笑道,“大人不必悬心。主子是谨慎惯了的人,这些年来何时曾喜怒形于色了,您说,对吧”

    苏楞额努力地笑笑,“这么说来,二阿哥在旁人面前也没露出过笑模样儿来”

    五州摇摇头,“反正我是没见过。”

    苏楞额这才松了松,缓口气道,“侧福晋她,还好吧”

    苏楞额是星楼的内亲,如何不明白星楼对皇后娘娘的情分呢。故此这会子他倒也替星楼捏一把子汗的,怕侧福晋这会子若太死心眼儿了,还不得在二阿哥那失宠啊而他好歹是侧福晋的内亲,一旦侧福晋失宠了,那当真是对他半点儿好处都没有。

    五州点头笑,“苏大人这一点儿上倒是不必担心的侧福晋别说跟阿哥爷有旧日的情分,那可是阿哥爷亲自向皇后主子跪求来的人啊;再说侧福晋还有咱们大哥儿呢,这便是谁都比不了的。如今这家里头啊,便是侧福晋什么都不争不求的,可是谁敢轻看咱们侧福晋一星半点儿去”

    苏楞额这才又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二阿哥当真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五州用手指头捻着腰带上的穗子,忖了忖,“要说起来呢,也自然是有苏大人不在京中这二年,许是隔着远,这才不知道这二年啊,皇后主子虽说深居简出,可是却将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四阿哥身上了。”

    五州的话点到即止,可是苏楞额心下还是咯噔一声儿,他忙抬头紧盯住五州的眼睛,“皇后主子摆明了要扶四阿哥争位了”

    五州耸耸肩,“四阿哥如今也不小了,又自幼就格外得皇上的疼爱,性子也不似三阿哥似的淘气,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更要紧的是,四阿哥乃是皇上登基之后,中宫所出之子,身份上便比三阿哥,乃至咱们二阿哥都更特别些”

    苏楞额便也跟着笑不出来了,他这一刹时便也能体会到二阿哥心事沉重的缘故了。

    五州便又叹口气道,“苏大人离京这二年,皇后娘娘便也有快二年都免了二阿哥的请安了”

    经历过月食,重又朗照天际的孤月,清寂冷照。

    廿廿坐在灯下,默默落泪。

    不过她不是为了这连着三年的月食,更不是为了天下人的流言蜚语,她为的是额驸丹巴多尔济溘逝的噩耗。

    皇上定于后年要去拜谒兴京、盛京两座故都,沿途要经过蒙古各部地界,各位蒙古额驸们纷纷上折子,请求备办行宫,接驾。皇上曾特准丹巴多尔济备办两处,可是却没想到行宫尚未造成,皇上距离出巡之日尚远,丹巴多尔济却溘逝了。

    丹巴多尔济与七额驸拉旺多尔济,都是打小儿就在宫里长大的,跟七公主、绵锦格格都是打小儿的情分。那时候的皇上虽说年纪还小,可是也因为七公主的缘故,与这二位额驸的情谊最为深厚。

    故此,蒙古王公的坟墓一向都并无朝廷给立碑的传统,而皇上特别为丹巴多尔济开了先河皇上下旨,原本为丹巴多尔济备办行宫之事,赏给丹巴多尔济两千两银子作为备办费用,这回丹巴多尔济溘逝,皇上便将那两千两银子转为丹巴多尔济立碑一座,并钦赐谕旨碑文。

    皇上这样一番深情厚谊,也更惹得廿廿的泪珠儿停不下来。

    其实回头想想,这些年来丹巴多尔济也是大错没犯、小错儿不断的,皇上虽说也该革职的革职、该拔去花翎的也不留情,可是说到底,这十几年过来,皇上却实际上还是小心护着丹巴多尔济,一直走到今天,又特地为丹巴多尔济破了蒙古王公们从未有过的先例去古往今来,蒙古王公、额驸们为朝廷献出性命的都不计多少,却都没得到皇上这般的恩遇去,皇上之重情之处,可见一斑。

    “他们总不明白,皇上才是最为念旧之人但凡是旧情之人,皇上无不小心护着。额驸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一家子的亲骨肉呢”

    所以皇上也是最看不得一家子骨肉同室操戈、分崩离析的啊。

    故此所以的关键,从不在她为绵忻绸缪了什么,实则关键永远是皇上自己的眼和心。该看见的,皇上都看得见;该做的评判,皇上心下自然有杆秤。

    这几年来,皇上越发将一腔慈父之情都投给了绵忻,那也何尝不是因为这孩子自己也是天生仁厚之心啊。

    月柳从外头进来,面上有些为难,“回主子,二阿哥那边儿的节礼还是送过来了。这回是侧福晋带着大哥儿送来的。”

    廿廿便叹口气,“罢了,放下吧。”

    元宵的贺礼,廿廿原本因为月食,已经下内旨免了各宫和皇子皇孙们的进献了,可是绵宁那边儿还是坚持给送来。

    锦盒捧到廿廿面前来,廿廿倒有些小小的意外。

    既然是二阿哥那边儿几次三番非要坚持送过来的,好歹也似乎该是一份儿厚礼的样子才是可是呈现在廿廿面前的,不过就孤零零、薄薄的一个小锦盒。

    这与皇家的进献,颇不相同。

    连月桂她们都忍不住好奇,“二阿哥这么巴巴儿送来的,竟就是这么一个小盒儿倒猜不透二阿哥这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心思了。”

    廿廿也凝着那锦盒的皮儿望了好一晌。灯光映在那锦绣丝线上,自漾起一片耀眼却又柔和的光晕来。

    廿廿便叹了口气道,“便打开瞧瞧吧。”

    绵宁还是懂她的心思,知道该用什么法子勾起她的留神来。即便她自己心下倦了,可是总挡不住周遭众人也跟着好奇去。

    锦盒打开,一片柔软白光,如水色清波,倏然潋滟开来。

    廿廿望过去,便又是忍不住微微一皱眉。

    “哟竟是一块白玉璧”月柳忍不住轻呼出来,“这冷不丁一打开,倒像是一轮小月亮”

    玉色洁白,纯净无瑕,乍然出匣之时更有宝光闪现,足见这是一件好玉。

    月桂小心望着廿廿,轻声道,“二阿哥倒也有心了。”

    廿廿却伸手便将那锦盒的盖子重又盖上,轻轻摇头,叹口气道,“便是再绝世的玉璧,中间亦都有孔,哪里有什么圆满。收起来,搁着便罢,不必再拿出来了。”

    夜色深浓,绵宁纵马从圆明园返回城中。

    元宵之夜,难得百姓和乐,城中这一晚便解了夜禁,便叫他这一路远远近近听见冰封的海子那边有人隐隐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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