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阁花船糊着碧纱的海棠花窗上,倒映着一道曼妙绰约的身影。
面敷浅浅铅粉,眉眼纤长婀娜,如云乌发松松挽成堕马髻,回首旋身间,珠缨摇晃若散落星光,清脆叮当。
“如何”女子轻启樱唇,呵气如兰。
行走间,周身萦绕着淡淡兰香,留下香痕点点,直至在桌案后坐下。
抬手,斟茶。
举止从容,形容优雅。
倒是与突然冲进屋内的婢女打扮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
“霓裳。”女子唤了一声,脸上的仓皇倒是稍稍淡去,“那些黑冰阁的人已经找到我们了,追上只是时间问题。怎么办,若是今晚在花船上开战的话,怕是会将码头的那些江南才子牵扯进来。”
霓裳,这位传闻中的长安第一名妓,晃动茶杯,看着茶汤里上下起伏的茶叶。
“速度真快呢。”
对面那女子愤慨道“真是一群恶犬,竟闻着殿下的血腥味儿紧追不放哪怕最近几日我们以你名义吸引江南文人聚集作为掩盖,绞杀了一批,可这些家伙绵绵不绝,就跟杀不尽似的。”
霓裳将茶杯重重一放,抬起冷漠的眉眼,杀意腾腾道
“今晚应该是最后一批了,我要这些伤了殿下的黑冰阁走狗,尽数葬身在这樟州河里”
“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思索间,又听得码头上一阵喧闹。
她叫来人,问是什么情况。
“东阳盛氏的六郎也来了呢。”小婢女喜气洋洋地说。
东阳盛氏名气太大,连那位大名鼎鼎的盛六郎也掺和进了霓裳的登船之约中,于霓裳而言也是一种荣耀,她身边的婢女更是与有荣焉。
霓裳缓步前行,来到近码头的一间房,推开窗刚好能看见船首靠着的码头上,那挤满的人群中,为首的两批人马。
一批便是以盛明阳为中心,有姜羲、盛明煊、苏策等等。
另一批则是以秦源为中心,身后也跟了一些人。
两批人马各自而来,争锋相对,让那些原本是来参与登船之约的江南文人们,从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对此他们也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就等着看盛明阳与秦源,究竟谁能首先登船。
霓裳见了,微微一笑。
“看来,今夜我们的霓裳阁要迎来第一位客人了。”
“盛明阳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秦源咧嘴露出恶劣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会担心输给我,临阵脱逃了呢。”
“我会输”盛明阳斜睨着秦源,冷嗤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秦源最是看不来盛明阳这幅目中无人的得意模样,暗暗咬牙。
“你没跑最好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准备登船,如何”
“正有此意”
两人各自往前跨了几步,靠近霓裳阁花船船首。
船首站着一位婢女,身后墙上就挂着那所谓的木牌。
木牌是三天前挂出来的,若是到今日仍然没人能作出打动霓裳的诗,那么这木牌会收回去,挂上一道新题。
这段时日,这木牌换了几次,却无人能摘下它。
而这次的木牌,上面仅刻了一个字。
“月”盛明阳瞪大眼睛凑近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题目。
与他不同的是,秦源看也没看题目,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木牌上的字。
“对了,盛六,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兄宋尚,这次登霓裳阁以我表兄为主,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说白了,就是让表兄宋尚来替他秦源作诗。
这秦源虽好声好气问过,事实却是,哪怕盛明阳说有意见,他也多半不会考虑,照样我行我素。
盛明阳哪里看不透这小子的秉性。
现在盛明阳见了宋尚,才算知道秦源的底气来自何处了。
“你竟然找人帮你”盛明阳怒意油生,厉声指着秦源怒喝。
秦源一摊手,咧嘴大笑“霓裳阁的规矩,本就没说只让作诗的一人上船啊。我表兄若是通过了,我跟着上船呵呵,盛明阳,如此我自然比你先登船了。”
盛明阳怒气冲冲喝到“卑鄙行径”
“规则如此而已,我只是合理运用了它,有错吗”秦源眉飞色舞道,好像他已经赢下了这场赌局。
“你”盛明阳似乎哑口无言,胸口不断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行。
旁边围观的,突然有人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个宋尚,不是几年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诗词神童吗”
被人这么一提,越来越多的人想了起来。
“就是十二考入长安国子监的那个”
“原来是他。”
“有宋神童在,登霓裳阁想必是信手拈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出了那宋尚的身份。
江南之地以江南、六道两大书院为尊,二者也是整个大云都首屈一指的书院。
但说到底,两大书院也不过是府学一流,而在府学之上,还有长安那高高在上的国子监。
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儒云集,天下文人向往景从之地。
六道书院跟国子监相比,唯一胜过的地方就是山长三希先生。其他方面,则均略逊一筹。
国子监招收学子从十四岁到十九岁,而宋尚能以十二之龄,越过江南与长安之间的重重屏障,考入国子监,足以见得才华横溢了。
难怪宋尚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众人皆对秦源等人的登船坚信不疑。
当然,有人例外。
盛明阳见秦源越发的得意猖狂,渐渐收敛了外放的怒意,神色平静自若,情绪切换不过转瞬。
“既然你也是请人替你上场,那正好。”盛明阳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方才还怒气冲冲的人仿佛不是他一般,“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朋友。”
盛明阳下巴一扬,傲然道
“她曾连败三位玉山先生,令对方自认不如,堪称诗画书三绝”
“她更是令玉山钟声,连响九九八十一声而不绝,震彻樟州”
“她就是我六道书院的天才学子,姜羲”
姜羲像是在响应盛明阳,微笑着上前一步,施施然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坦然地接受四面八方的瞩目洗礼,却仍淡定自若。
她衣袍随风微拂,凌然傲骨,风仪浑然。
少年初露峥嵘,却是气盖苍梧云,漫天星辰为之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