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时间。
姜羲睡得餍足,却有很多人,根本无法入眠。
霍七回忆起昨夜,几乎想唾自己一口。
他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被区区一句威胁给蒙蔽,以为绑两个玉山学子的条件很容易事实却是他惹了天大的麻烦
昨夜的水源村,他也在。
不过他去得晚,听说水源村出事,准备好的货物都逃了,他为了处理特意赶过去的,赶过去就指挥着手下要把一群小兔崽子给抓回来。
谁知,孩子没抓回来,倒是等来了盛氏训练有素的内府侍卫。
霍七手下这些人马,吓唬吓唬寻常百姓还可以,但是在装备精良的盛氏内府侍卫面前,连一合之敌都算不上,人家一只手都能把他们一并收拾了。
好在霍七还算聪明,他的手下远远来报说看到有精兵进村,身上有盛府的标记,霍七二话不说,扭头就从村子隐秘的另一条路逃跑了。
他只点了两三个手下,剩下了的全折在了水源村。
没办法,他既然要顺利逃走,那就得有人留下来帮他挡住追兵,牺牲自己当然不如牺牲他人。
等狼狈逃窜出来后,霍七忘了是他亲口下令让那些兄弟留下,而是第一时间恨上了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赵常书
若不是那个家伙,他不会去绑架玉山学子,还惹来盛氏这样的庞然大物。
到现在,霍七并不知道,他绑的其实是盛六郎。
藏在山沟里熬过整整一夜,霍七眼也没敢合,就把赵常书的名字翻来覆去地在嘴里嚼磨,大有吞其血肉以报心头之恨的架势。
好不容易撑到天亮,水源村附近搜寻了一夜的盛氏侍卫渐渐散去。
霍七带着仅存的三个下属,战战兢兢地来到他身后那位主子身前。
没错,霍七有主子。
他在樟州干的这些勾当,背后要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早就被各方黑暗势力拆分殆尽了,哪还轮得上被人喊七哥
汇报这件事情时,霍七心有恐惧。
当然,恐惧也有限,霍七大风大浪见惯了,昨夜面临的一切还不算绝境。霍七应对过许多类似的情况,只要蛰伏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他照样干他的老本行。
最多是躲起来的时间有点难熬而已
出路有了,请罪的态度也要有。
只是霍七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印象中贯来风淡云轻的主子,竟然怒不可遏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知不知道昨晚出大事了”
霍七被打得有些懵,茫然摇头。
他躲在山沟里整整一晚,哪儿有时间了解什么大事
“盛氏的六郎被人绑了,他们查了一夜,最后查出了一个叫霍七的人现在,盛氏已经大张旗鼓地在樟州调查这件事情,已经搅得风起云涌了你说说,这件事情与你有何关系”
霍七吓傻了,腿一软扑通跪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绑了个玉山学子,还有一个没来得及抓住呢,怎么怎么就成了盛氏的郎君那金玉公子,我哪里敢碰啊,不想活了么”
他主子咬牙切齿道“我也想问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霍七如堕冰窟,他是真的从主子的身上,看到了杀气。
主子想杀了他。
霍七吓得连连叩头,脑门结结实实砸得砰砰响,不一会儿就落了血花。
“求主子饶命,霍七是真不知道那是盛氏的郎君啊,霍七也是受人蒙骗,求主子放过我这一次吧”霍七不敢作他念,只想活下来。
他那位主子却是眼睛一眯“受人蒙骗是怎么回事”
霍七浑身一抖“是是一个叫赵常书的小子,他跑来找我,说说”
“说什么”
霍七眼睛一闭,也不管死活了“说他知道九江村的事情他以此事威胁我,让我绑架两个玉山的学子只是玉山学子而已绝对不是盛氏的郎君霍七哪有那个胆子恐怕恐怕是手下的人绑错了”
那人收敛怒意,不在意霍七说的什么绑错之事事已至此,如何发展到这一步他不关心,他只在意听到的九江村三个字
“那人竟然知道九江村,这次绑架事小,你可知九江村的事情捅出去了,会有怎样的后果”阴恻恻的身影飘在霍七头顶上方,没有来的脖颈发凉。
霍七跪叩在地,瑟瑟发抖。
“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可知”
“霍七知道。”
“滚出江南地界,先躲起来一段时间。离开之前,把该收拾的人收拾了,知道了吗”
“谢主子不杀之恩”
“霍七,你要记得,若是九江村的事情在你手上出半点差错,你的妻儿老母,都会被我剁碎了喂狗,嗯”
霍七伏在地上,汗水打湿了地面。
姜羲一路朝苏策住处而去。
路上,她故意走走停停地观察,见少年没有跟上来,才确认那少年真的被她气走了。
姜羲撇嘴,说不上来是什么怅然。
“阿九”
姜羲循声望去,见苏策正拿着书站在树下。
这是他自小的习惯,天刚见亮时,便拿着书,到屋外院子里默声晨读。
十多年来,勤耕不辍。
姜羲看苏策高兴地朝她挥手,脑子里只有一句成功,不是偶然。
苏策上前几步,迎上恰好走来的姜羲
“我听说你们昨晚发生的事情了,还以为你昨夜留在盛家没回来,准备读完书去找你呢。”
姜羲困惑“你怎么会知道”
“盛六郎没带随从侍卫,独自出了盛府消失不见的消息,昨日下午就因为盛府来人,传遍整个玉山了。盛府的人很焦急,把玉山的学子挨个问了一遍。当时我跟檀桐在一起,便从盛府的人口中听到了这件事。檀桐立马下山去了,我没能走开,不过昨夜里,盛府派人来与我知会过,说你们已经平安归来。”
姜羲了然点头。
“你们无事真是太好了,不过,被绑架是怎么回事”
姜羲苦笑“其实说来,盛六是受我牵连”她便将昨天盛明阳带她受过的事情,统统讲了一遍。
“什么那些人原本是打算绑架你”苏策大惊,脑中第一反应便是浮现了某个人的影子。
姜羲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扬眉“看来,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莫非”
“嗯,我也猜测是赵常书,与我结怨的人,也只有他和马济了。”
“那为什么不是马济呢”
“马济是松亭侯府嫡子,就算失了庇佑,那也是松亭侯府嫡子,他犯不着。赵常书不一样,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当然,我猜测马济也不是全然无辜,若要教唆人绑架我,赵常书是没这个底气的,银钱多半出自马济。”
姜羲忖度着这二人的性格,便将事情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苏策皱眉“如果真是赵常书,也不奇怪。”
“哦”
“他自小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记得幼时有人抢了他的东西,他用石头砸破了那个孩子的头。当时的场面,我至今难忘。”
“一无所有的人,更容易疯狂。”姜羲耸肩,便给赵常书下了定论。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先去找赵常书,此事不能轻易算了。”姜羲语气不觉冷冽,“你知道赵常书家在何处吗”
“知道。”
“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苏策一口应了,目光突然飘向姜羲身后,犹豫问“我刚刚就想问你跟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跟在我后面谁”
姜羲跟着回头看去,就见少年默然无声的身影,屹立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怎么跟上来了”
“你认识他”
“昨天救盛明阳的时候,同被绑架的一个少年,非要赖上我”姜羲无奈极了,但她现在着重关注的是赵常书,暂时不想处理这个少年的事情,“算了,他要跟便跟吧,我们先下山去找赵常书。”
苏策便回屋放了书,与姜羲一同下山。
赵常书住的地方从未变过,也是苏策自小长大的地方,他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姜羲找到目的地。
赵常书家院落外,苏策与姜羲并肩而立。
身后不远拐角处,那个少年沉默地犹如一道影子,亘古不变。
“这就是赵常书家了。”苏策无意往后瞥了一眼,继续道,“旁边这一间是我幼时住过的房子,当时我们与他家是邻居,只是我们后来搬走了。”
搬离了此地后,与赵家的联系,自然而然变少了。
苏策幼时住过的院落如今已有了别的人家,过去的记忆也在这物是人非中不断褪色,直至泛白,被人遗忘。
虽说苏策已经看开了,但是来到这回忆之地,还是不免唏嘘。
谁能想到,小时候玩得那么要好的两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就在苏策怔愣出神的时候,赵常书家的院门从里面被推开,狐疑地看着门口立着的姜羲苏策
“你们是谁为何站在我家门口咦,小策”
那声小策,一下子就把苏策飞游天外的魂魄给拉了回来。
“赵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