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羲一句话,解开了叶诤连日来的诸多疑惑。
于是,姜羲说了那句“是赵常书威胁了他”便顿住后,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叶诤自然而然地接着追问
“什么威胁”
姜羲徐徐翘起嘴角,脊背挺拔如寒风翠竹,傲然独立
“什么威胁我也不知道,毕竟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只是从马济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就是这个这就是他要的东西
“马济跟你说了什么”叶诤紧紧追问。
姜羲无辜道“我真的不知道威胁是什么,我就是猜到马济可能目睹了赵常书临死的样子,又恰好从赵常书口中听说了什么东西四皇子您怎么对这件事情竟然如此感兴趣”
叶诤尴尬不已。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动,只会暴露他的本来目的。
“毕竟牵扯到盛氏,我也应该关心关心。”
苍白无力的解释。
姜羲却哦了一声,仿佛信了一般“霍七被盛家捉住的那晚我也在,我是亲眼看到马济被霍七的人一箭射死的。我看马济被杀,就知道我的猜测不离十,马济恐怕真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那他临死前告诉你了”叶诤没忍住,他太想知道答案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告诉,毕竟他只给我说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
“九江村。”
姜羲说完后,又紧张起来“马济如果是因为这个秘密才被人杀掉的话,那麻烦会不会找到我身上”
叶诤安慰她“这事关系不小,介时我也会让人调查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江南之地上这般猖狂九郎放心便是”
“那就好。”姜羲拍着胸口,心里却想,麻烦总算是丢出去了。
以前有位长辈给她讲了一个看似很不靠谱的道理,今天看来这道理还是比较靠谱的
如果你有麻烦,那你就丢给别人这样就成为别人的麻烦了
姜羲甩锅很愉快,于她而言,尽快抽身最好
至于那些秘密,她也不打算深究了,赵常书死了马济死了,这件事情就算是到此为止了,她也该回归她平静的玉山生活
“姜九郎。”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稷,突然抬眸,“姜羲。”
他嗓音清冷,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都打算道别离开的姜羲回头“楚世子还有何事”
楚稷嘴角微翘,眸光幽凉如水“你是个聪明人,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下。”
姜羲呵呵笑了“楚世子不必告诉我,我更相信,秘密知道越少越安全。”
她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好奇心比不上她的小命重要
“不,你应该知道。”楚稷缓缓道,“比如说,我与四皇子叶诤,到底是为什么了樟州。”
“阿稷”叶诤眉头紧皱,对楚稷突然开口很是意外。
楚稷并未看他,直视姜羲继续道
“去年年末,原本从江南启程回京复命的监察御史李长风,在即将踏入长安地界的时候遭遇山贼截杀身亡,随行所有东西都被洗劫一空。李御史是在两年前受陛下密令下江南调查,最后却查出了一个劫道被杀的下场。李御史清贫一生,根本没有多少财物,哪里能惹来山贼觊觎陛下知晓这其中不简单,便秘密派四皇子叶诤下江南调查监察御史李长风被杀一案。”
“这,就是我们来江南的真正目的。”
“而我们花费两月时间,唯一查出与那些山贼有关联的,便是霍七。在我们查到霍七身上时,他因为得罪了盛氏只能流亡逃窜,偏偏这个时候,他却盯上了一个人,马济。”
可以说,这是姜羲从见到这位永城侯世子第一面开始,从他口中听到最长的一段话了。
姜羲听完,唯一的想法就是
麻烦了。
监察御史级别不高,不过正八品,但监察御史隶属御史台察院,实权大得惊人,上至三省宰相,下至地方州县长官,都在他们的监察范围内。虽只八品,却气魄惊人,御史出使,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便为不任职。
而受皇命秘密出长安入江南调查的监察御史,那更是代表着陛下,是这个王朝最高权力者的荣耀。
杀了监察御史,罪责几乎等同造反。
而那霍七,竟然牵扯进了监察御史被杀一案中
姜羲迅速想到的,便是霍七背后还有真正的主子说不定那个秘密真正能威胁到的是此人
难怪四皇子叶诤,想方设法要从她这里套到消息。他们好不容易查出来的霍七一死,她从马济口中知道的九江村竟然成了唯一的线索。
姜羲思绪一转,很快将实情分析了个水落石出。
她短暂沉吟后,表情陡然变化。
目沉如水,眉眼肃然
“姜九愿效犬马之劳。”
“好。”楚稷一口应下。
姜羲沉默着与计星离开。
楚稷直到望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敛下眸子,回到面前的黑白棋盘上。
“下完这一盘吧。”
可叶诤哪里还有心思下棋,他急切道“你怎么把事情都给她说了我们只要知道该知道的事情就好她已经说了马济与那个赵常书是一伙的,而赵常书用这个秘密威胁了霍七,能让霍七忌惮如此的秘密,绝对跟他背后的人脱不了干系霍七临死前还不顾一切追杀马济,能让他放弃苟活也要让马济闭嘴的,八成姜羲所说的九江村既然如此,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我们只要往九江村这条线查下去,自然可以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何必将不必要的人牵扯进来”
“她在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就注定不能置身事外了。”楚稷摩挲着指间黑色棋子,淡淡说道,“该你了。”
叶诤长叹一声,胡乱下了一步“但也不至于把我们查李长风一案的秘密告诉她啊,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姜九可不可靠,万一她将事情传到盛穆两家的话”
光是想想,叶诤就头大
“我说了,她是聪明人。”楚稷轻嗤一声,“比你聪明。”
“阿稷。”叶诤无奈极了。
啪的清脆一声。
楚稷落下最后一子,黑色大龙已成,白棋无力回天。
楚稷意味深长地点了点棋盘“你看你,输得一败涂地。”
叶诤总算是听出了一点意味“你是说我在姜九郎那里输得一败涂地。”
“脑子还在呢。”
“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发现,她刚才一直在装傻充愣吗她明明知道你是什么目的,这是在故意引你上钩呢。”楚稷伸手搅乱棋盘。
哗啦啦,棋子滚落一地。
“然后,把鱼饵丢给你,你做你的钓鱼翁,她过她的独木桥。呵,这个姜九郎,也是怕惹麻烦上身呢。”
楚稷重新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这一次是正中间,天元。
叶诤懵懵懂懂,却也逐渐领会过来“你是说”
“你以为,今天她猜出你别有目的却不知如何应对,才故意带上一众同伴,用这种方式来委婉拒绝你对吧”
“难道不是么”
“那她为什么不带别的人,偏偏带上了盛六郎与穆十三郎”
“莫非”
“呵呵,她是在告诉你,她除了你,不是别无选择,还有盛家和穆家可以合作。这个姜九郎,怕是早已预感到有危险,就算你不找她,她也会主动找你的。你以为她看到那天春风楼我们也在,会没有任何想法”
楚稷往后一靠,寻了个慵懒舒服的位置。
他浅浅一笑,容色漫溢连湖光山色都比之不如。
叶诤没心思欣赏“那我当时就放弃了”
他真的傻真的他竟然没看出姜羲的意思,就打算用普通宴会对付过去了
“所以,我帮你了呀。”楚稷朝着叶诤下巴一扬,“回长安后,记得把你的五彩龙凤玉璧送到我府上。”
那五彩龙凤玉璧啊叶诤光想想就肉疼得很。
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么多“你是说伐木当年初继位的周宣王为了复兴大业,举大事,顺人心,为消除隔阂,表达情谊特意作伐木所以你便是在用伐木告诉她我们的态度,可以跟她友善地结盟”
楚稷哼了一声“还不算太笨。”
“所以她后来才会主动找上来”叶诤惊讶不已,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她估计只想把秘密交给你,自己抽身离开。”
“但是你却跟她说了监察御史的事情为什么”
“第一,此事关系重大,她本就无法置身事外,独自一人只会更加危险。”楚稷顿了顿,“第二,我是为了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我说过,她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有她助力,我们能事半功倍。”
叶诤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真的庆幸有楚稷同行,这次任务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危险,若是没有楚稷,他怕是已经凉了八百回了。
感激之余,叶诤也对楚稷那笃定的态度有些好奇
“你怎么知道她会答案,而不是转身就走”
楚稷抚着温凉的黑玉棋子,眺望远方不语。
因为,他跟她是一样的人
既然已经身陷危险之中,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