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七皇子,华阳公主都是周贵妃一母同胞所出的兄妹,闲来一起出宫上酒楼寻吃食,也很正常。
偏偏这三兄妹里,就多了一个萧红钰
萧红钰与这三兄妹在一起,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他们三兄妹是龙子凤孙,天生尊贵,就是那深宫高墙里精心养出来的花朵,举手投足间自带的富贵气息让他们与凡俗划开一条深深的鸿沟;而萧红钰呢,就像是石头缝里长出来的杂草,肆意,烂漫,连头发丝儿都浸着烟火气。
娇花与杂草,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突兀。
萧红钰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与那三人走在一起时,做什么都显得兴致缺缺,宁愿低头把玩着腰间无关紧要的璎珞,也不肯抬头加入三兄妹的对话。
齐王大概是看出了萧红钰的心不在焉,便主动提及去拨霞楼吃最近长安最流行的吃食拨霞供,果不其然在萧红钰的眼里发现了惊喜的光芒,他满意颔首,领着弟妹与萧红钰上了拨霞楼,被掌柜安排在了三楼的包间。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朝阳与宁十五娘。
叶语与齐王兄妹三人的关系算不上亲近,所以见到面也只是简略地打个招呼作罢。
但齐王身为兄长却不能如此,热情地与两人招呼着,完全是一副心胸开阔的合格兄长作派。
连姜羲都看得啧啧称奇,见多了齐王暴躁易怒的一面,竟没想到他原来也能当好一个兄长呀。就是不知道,这长兄风范,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本来双方在酒楼碰见也不是什么大事,点个头也就过了。
可萧红钰却瞅准这是一个机会,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机灵地转了一圈儿“相逢不如偶遇,要不然我们就一起吃吧”
萧红钰的提议让所有人闻言一寂。
齐王笑容微滞,这可不是他请萧红钰来拨霞楼的目的,但萧红钰的要求他也不能拒绝显得太没风度。
叶语同样不太乐意,只不过以她的性子不大好说出来拒绝的话罢了。
于是,莫名其妙的一桌人就这样凑齐了。
萧红钰不知打的什么算盘主意,灵巧地钻到姜羲与叶语中间的位置,拉了张椅子过来大喇喇地坐下。
“哎呀,这位妹妹好生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兴致勃勃地挑起与姜羲的对话,顺便自然带过了位置这个尴尬的问题。
叶语也不会与她相争,便往旁边挪了挪,给萧红钰腾出空。
正要找机会落座萧红钰身旁的齐王,定定地看了萧红钰一眼,此时她左手是叶语,右手是姜羲,他怎么也不可能再插一脚,只能另寻一个位置坐下。
虽然齐王面上不显,但他逐渐淡去的笑容,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是太好。
酒楼很快换了新的铜锅上来,新加入的四人面前也摆上了新的餐具。
一顿饭,吃的全是尴尬。
齐王几次都想主动找萧红钰说话,不知萧红钰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能在齐王开口前,先找上姜羲闲聊。姜羲也乐得给齐王添堵,装作没发现齐王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与萧红钰随意攀谈着。
不知怎的,就演变成说话的人只有萧红钰跟姜羲两人。
叶语和宁瑾保持文静没怎么说话还能够理解,素来骄纵的华阳公主叶谧,今天也特别安静,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瞟着宁瑾。而七皇子叶许,笑嘻嘻地像是完全没有发现空气里流动得尴尬,独自一人把几盘肉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中,一顿饭的时间已经过去。
到最后,饭没吃多少,齐王的脸色却已经跟锅底一样黑了。
叶语宁瑾赶紧拉着姜羲道别上了车架。
难得遇上这么聊得来的人,萧红钰也依依不舍地看着消失的姜羲背影。
她叹了口气“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得快些回家,免得让阿娘担心。”
说完不等齐王反应,翻身就上了她毛色赤烈的小红马。
一路快马驰骋回到长安里的镇北侯府,这里距离太极宫很近,原本是个三品大员的宅子,那位大员告老,这座大宅子就被景元帝赐给了镇北侯。
只是镇北侯常年镇守北疆,回京的时间并不多,这宅子空落了好些年,直到最近几年,镇北侯夫人带着独女萧红钰回到长安,这座空落落的大宅院才有了些生气。
萧红钰踩着上马石翻身而下,摸了几把爱马的鬃毛,腻腻乎乎一会儿,才提着马鞭负着手,步履轻快地跨进府门。
一路遇到的下人们多在与萧红钰问好,萧红钰竟然一一应了,让下人们很是摸不着头脑。大娘子明明出门的时候都还心情不好呢,怎么回来反而笑如春风了
萧红钰才不在意下人们古怪的眼神,反正她一想到齐王憋屈的脸色,就恨不得开心大笑,眉眼张扬得像是一团浓烈火焰
“萧红钰”一声厉喝惊起
“阿娘”
萧红钰规规矩矩收好手脚,跑到阿娘赵婧言身边,亲亲热热地抱着她的手臂。
“阿娘,你女儿从外面回来,你不关心关心她也就罢了,怎么还冲她大呼小叫的呢这可一点都不好啊”
萧红钰明媚一笑,照往常赵夫人早就跟着笑了,但今天她却严肃地板着脸色,拽着萧红钰站好
“你说说,今天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萧红钰惊讶地张大嘴巴,不是吧,她才从外面回来阿娘就知道她故意无视齐王的事儿了,难道是在她身边安排了眼线
“那个,阿娘啊,我也不是有意怠慢齐王的,我只是”
“我就知道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这个逆女”赵夫人勃然大怒,呼喊着贴身婢女就要她拿鸡毛掸子过来,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赵夫人,发起火来却连萧红钰都害怕了。
“阿娘,你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而且那鸡毛掸子,打在身上也不怎么疼,白费您老人家的力气嘛。”
赵夫人听得更气了,竟然伸手就要去夺萧红钰手上的马鞭。
这下事儿可闹大了,乌泱泱的婢女下人全部拥上来阻拦,而萧红钰也知趣地躲在了仆人们的身后,等赵夫人火气稍稍过去,听话地跪在了堂屋赵夫人面前。
萧红钰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觉得膝盖有些痒。
赵夫人以为她是疼,横了萧红钰一眼,却唤来人“给大娘子膝盖下放个垫子。”
萧红钰立马如花笑开“阿娘你不生气了”
“别嘻嘻哈哈的,今天我非要好好数落你一顿不可”赵夫人狠狠一拍桌子,“你说说,今天出门之前,阿娘怎么跟你说的”
萧红钰耷拉着脑袋,把赵夫人的话挨着重复一遍“要好好对齐王,不要给他脸色看,不能动手打他,要拉近跟他的关系阿娘,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赵夫人见女儿不开心的脸,眼睛一热。
她压着哽咽“红钰,你要怪的话,就怪你阿娘没本事,不能给你生一个弟弟。”
萧红钰听得眉头紧皱“说来说去又是儿子,难道我不是你跟阿爹的女儿吗为什么非得要儿子不可难道阿娘你讨厌我是个女子吗”
“阿娘怎么会讨厌你呢。”说着说着,赵夫人已经忘了要教训女儿的初衷,“当初你生下来,阿爹阿娘都高兴极了,你就是我们心头的宝”
“是啊,以前是心头宝,现在就是根杂草。”萧红钰撇嘴嘟哝着,将头偏到一边去,不愿意回想幼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回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气氛就完全变了阿爹唉声叹气怨她不是个男子,又责怪阿娘生不出儿子。阿娘忍着心痛看阿爹往府里抬了一个又一个姨娘,然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他们夫妻之间变了,他们父女之间也变了。
萧红钰不懂,难道她萧红钰不够好吗
赵夫人岂能看不明白女儿的埋怨,她也不想再隐瞒了“红钰,你阿爹打算请封你大堂兄为镇北侯世子,不日请封的折子就要递进长安了。”
“什么”萧红钰气得跪也不跪了,“他萧维凭什么做镇北侯世子”
“就凭他是你阿爹亲弟弟的儿子就凭他是萧家唯一的血脉”赵夫人字字句句,都宛若心头滴血。
“他是萧家的血脉,难道我就不是了吗”
“他能延续镇北侯的爵位,你能吗”
萧红钰哑口无言。
景元帝曾言,允许镇北侯延续三代爵位。
但若镇北侯一直没有儿子,这个延续三代的爵位也只有落空。
赵夫人扶着桌子,泪水夺眶而出
“因为你阿娘生不出儿子,你没有弟弟,所以镇北侯的爵位就只能拱手给你二叔的儿子红钰,阿娘心里不甘啊,你二叔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家当年吃了多少苦头,你也都知道。当初他们连多余的一碗饭也不肯给我们,拼什么你阿爹用鲜血挣来的爵位要给他们阿娘让你靠近齐王,就是想把这件事情拖一拖,再拖一拖”
赵夫人还是不肯放弃希望,从最初憎恨每一个躺在她夫君床上的女人,到现在迫切希望这些女人能生出儿子。
而萧红钰恨恨地望着双手
何不生为男儿
何不生为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