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冬狩回来,计星便陷入昏迷,一路回到长安,舟车颠簸都没有醒过来。
回到宋府后,宋胥也给姜羲、楼尘描述起了当时的状况
“你们不知道,当时那片小山坳,那叫一个满地狼藉,地上连泥土都被翻过来了,还有满地的鲜血我估计啊,计星这小子应该是在危机时刻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打伤了那群暗巫,这才活了下来”
语气动作夸张的宋胥,并不知道他在他赶到之前,计星身上曾出现过某种神秘伸手的图腾纹身,所以他也错过得知真相的机会,更不知道伏杀计星的暗巫全部已死化作泥地血肉
“对啊,一群暗巫以我的感知,当时绝对有四名以上的暗巫存在这小子真是命大啊命大,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着说着,宋胥神色诡异,摸着计星破破烂烂仍染着鲜血的衣衫,不可思议地感慨道
“还有,我明明看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我都以为他已经伤重不治,打算用楼尘你给的救命巫药了呢,结果我把这小子扶起来,嘿身上毫发无损,半寸伤口都没有我就奇了怪了,没有伤口他身上的血从哪儿来的,难道是那些暗巫的不成”
说着,宋胥的语气转为神秘,
“更重要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计星居然是处于龟息状态龟息你们知道吧,我们姜族一位强大先辈创造出来的秘法,难学极了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宋胥啧啧称奇,总算是有点明白当初南桑大长老同意计星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留在姜羲身边,更允许他知道姜族的众多秘密了。
说不定他本人身世也与姜族息息相关
宋胥默默腹诽着,巫史大长老就是巫史大长老,知道太多秘密的老狐狸啊
楼尘静静听完宋胥的话后,没有显露惊异之色,而是帮计星检查了一番身体,并随之判断
“不管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变故,就目前看来,这份变故于他而言没有坏处只有好处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帮他梳理经脉,自行淬体。等他醒过来,实力会再上一个台阶不止”
她说这话,也是为了安慰姜羲,生怕姜羲会因为牵挂计星身体而忧心。
事实却是,姜羲远比计星跟楼尘知道得更多。
她能在冥冥之中感觉到计星此刻的状态
他先前就像是被装在蛋壳里的幼崽,一朝顶破蛋壳而出,保护他的外壳跟枷锁会化作力量精华反哺他的身体。而他现在的龟息昏迷,正是在吸收力量惊华的必经过程
只是她的感知比较微妙,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便没有再告诉宋胥跟楼尘,反正楼尘那番话的大意也相差不远。
而且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东西,这一路来的变故,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当初南桑大长老让她到长安来,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帮忙寻找周天星盘而已吗
姜羲眼神晦暗莫测的时候。
宋胥在旁边惋惜而道“这下计星怕是得昏迷好几日了唔,少了好大一个帮手啊。”
楼尘淡扫他一眼“你还要去调查真正的周天星盘是否在兴庆宫中。”
话里话外,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知道知道,我怎么会是少了帮手就惫懒不做事的人呢”
楼尘默默地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就是。
宋胥讪讪地摸着脸,转身溜了。
楼尘收回目光看向姜羲“在想什么”
姜羲瞬间被惊醒,抬眸时眼里的情绪已经收拾好,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在考虑姜九郎这个人是不是该露个面了,毕竟我有太久没去国子监了。”
再说了,当初她成为姜元娘,也是为了南宁侯府内的周天星盘。现在那个假星盘已经摔碎,她也没有必要再在南宁侯府装柔弱小娘子了。
要不然,就借着这次惊吓,重新让姜元娘大病不出
姜羲若有所思的神情落入楼尘眼里,也大概猜测到姜羲在想些什么。
“姜元娘这个身份,还有用。”她道。
“嗯”
“真正的周天星盘不是在兴庆宫里吗姜元娘可以方便出入兴庆宫,姜九郎却不一定了。”
楼尘的提醒,让姜羲恍然。
对啊,她以姜元娘的身份,无意之中与住在兴庆宫的朝阳公主叶语交好来着叶语还多次邀请她,她也因此在兴庆宫来去自如
这叫什么,误打误撞成事吗
“看来还要继续演下去啊。”姜羲有些遗憾地叹息。
不过为了得到周天星盘,这点付出也不算什么。
冬狩风波过后,长安城内人人自危。
南宁侯府三娘子姜元娘因受到惊吓而重病在身,卧床不得出门,为此朝阳公主叶语与宁府十五娘子宁瑾,还有最近长安风头正劲的镇北侯府萧红钰,都派人去探望她并送上了大堆的补药。
南宁侯府之内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偏偏无人敢对姜元娘生出别的心思,一个个乖巧得像是被剪掉利爪的猫儿。
在各方的完美配合下,姜羲顺利遁身,利用书房通道回到隔壁,再次成为天下无人不识的玉山姜九郎。
宋府大门一开,便有源源不断的礼物送了进来。
跟姜元娘收到的礼物差不多,这些礼物多半是打着探望姜羲,庆贺她身体好转的名头送来的。
姜羲进了长安之后,交友无数,收到的礼物足以堆成一座小山,其中甚至还有宁十九郎赠予的东西,宁府的马车上门那天,整个长安城都看见了
寒冬风起的,一袭青衫的姜羲站在廊下,轻轻摇着折扇。
“人缘太好就是没办法,哎。”
盛明阳坐在桌边喝茶暖身,闻声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厚脸皮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估计送了贺礼的那些人听见了,多半要把礼物收回去”
“是吗”姜羲摇着扇子转身,笑意濯濯,“你也送了,那你可是打算要收回去嗯”
最后那个微妙的语气词,让盛明阳无奈地撇嘴。
“准你嘚瑟还不准我说两句了行了别摇扇子了你刚刚大病初愈,别把自己扇得风寒了”
他刚说完,姜羲就打了个喷嚏。
“你这个乌鸦嘴”姜羲收拢扇子作势就要打他。
盛明阳笑嘻嘻地绕着屋子跑圈。
“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幼稚”穆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榻上,睨着两人颇为不屑的样子。
姜羲跟盛明阳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
“揍他”
“打他”
三人乱作一团,却是笑声不断。
没一会儿盛明阳咒骂的声音传来“该死姜九你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啊不要碰我的脸”
半晌之后,盛明阳跟穆昭两人都是头发乱糟糟的,这两人当了多年冤家,哪怕是为了两家的局势在演戏,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些真火了,刚刚互相都下了黑手。
姜羲观望一阵后,决定稳坐钓鱼台,便退居当了渔翁看鹬蚌相争,所以她现在是一身的神清气爽,毫发无损。
“还是你心黑”盛明阳和穆昭异口同声地说。
姜羲朗声笑了起来,跟两人坐在一起吃酒聊天,仿佛又回到了玉山之上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
最近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也更加往前世靠拢,不知不觉中,玉山度过的岁月成为姜羲最向往跟怀念的简单生活。
会有那么一天的。
傍晚的时候,栖梧也来见了姜羲,不过他最近很忙,被上头提拔之后,越发从江湖中人开始向一个官府众人转变,就连栖梧自己都在笑
“要是我回家,估计连我阿爹都不认识我了”
他说,谁能想到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也在逐渐变得沉稳灵活呢
临走之前,他说等两天有空,再找姜羲喝酒,姜羲一口应下。
到了第二日,姜羲便开始去国子学了。
久不见她的同窗们都对她嘘寒问暖,顺便纷纷问起姜羲为什么会休养这么久。
姜羲只能叹息摇头,一副讳莫至深、不愿提及的神色。
同窗们自以为了然,想起前段时间传闻姜九郎被人绑架,命悬一线险些身死,现在看来传闻估计是真的了。
不管怎么说,命大活下来就好。
他们拍着姜羲肩膀又是感慨又是庆幸,说姜羲度过大劫必有后福,听得姜羲笑容都开始僵硬了。
这些家伙又在脑补些什么东西
中午从国子学离开,姜羲下午不打算听课,而是在长安城里转转。
她刚迈出国子监的大门,就看到一辆铺金陈翠的马车停在门口,上面悬挂着永城侯府的徽记。
姜羲脚步一顿,刚投向疑惑的眼神,就见那马车的帘子已经被人掀开,露出楚稷那张若冰雪雕琢般清冷矜贵的脸庞来。
“上车。”
淡淡两个字飘来,姜羲想了想,还是按照他的意思脚步轻快地跳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