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孩子们都这么叫她。
原本带笑的姜羲睁大了眼睛“神女”
她什么时候变成神女了
“阿娘他们都这样在背后偷偷叫你”一个脸颊冻得通红依然笑得开心的小女孩儿,朝她露出缺了一角的牙齿。
“什么是神女啊”有几个小萝卜头年龄还太小,当场表示出疑惑。
其他孩子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就像他们的长辈争论未来选择般的激烈
“因为神女有神鹰啊神鹰好厉害的”
“你太笨了明明是因为神女长得很漂亮”
“对神女就跟仙女一样”
“仙女就是神女啦”
一群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强势的声音压倒了微弱的声音,最后一致认可姜羲之所以是神女,就是因为长得漂亮。
“我有这么漂亮吗”姜羲笑盈盈地在他们面前蹲下来。
孩子们感觉到她身上暖阳一样的亲切和煦,不由自主地围了上来。
“当然漂亮”
“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都说了叫神女”
姜羲仰头大笑起来“别,别叫神女,我不是神女,你们叫我姐姐就好。”
“不是神女吗”得到姜羲否认的孩子们,歪头流露出困惑。
姜羲急忙带着他们转移话题“你们在这里玩什么呢打雪仗吗”
“是啊是啊。”孩子们纷纷应道,还邀请姜羲一起来玩。
他们脸上没有忧愁。
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的家园,面临着迷惘无知的未来。
他们的单纯快乐,和大人们的担心焦灼,宛若极与极。
姜羲挨个挨个抚摸着他们的头,希望他们能在这场劫难里活下来,安安稳稳地长大。
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小脸脏兮兮的,眼神也纯净得跟宝石似的,熠熠生辉地望着姜羲,只觉得那只手落在头顶上,身上都暖乎乎的呢。
孩子们不由得更加高兴了,等姜羲也加入玩耍的队伍中后,一个个的对姜羲也更加亲近了。
等姜羲玩累了,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孩子们也踩着巨石嶙峋的凸起爬上爬下,像是永远不知道精疲力竭。
“姐姐。”有个小男孩突然问了姜羲一个问题,“我刚才听到阿爹在说,我们以后就没有家了没有家是什么意思啊”
其他孩子也听在耳里
“没有家那我的小木马也找不回来了吗”
“为什么会没有家到了晚上我们不都要回去的吗”
“没有家的话,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孩子们的话语童稚而懵懂,却也刀刀戳心窝子。
姜羲无声地叹气,摸着他们的头,并没有骗他们说家还在没有丢。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小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没有家,并不代表什么都没有了。”姜羲指着头顶,“你们看看天空。”
所有小孩子都听话地齐刷刷抬起头,像是等待哺育的雏鸟。
“天上有什么啊”
“天上有云啊。”
“还有飞鸟”
姜羲笑着问“那云和鸟的上面呢”
孩子们答不出来了。
天空的上面,还有东西吗
“是星星啊。”
孩子们睁大眼睛“星星不是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的吗”
“不,星空一直都在那里。我们白天看不见它,只是因为天上的光芒太盛大灿烂了,所以遮住了星空而已,其实它从来都没有变过。”姜羲娓娓而道,“所以,不管处境有多么困难卑微,难过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星空一直都在那里,也一直属于你,属于所有人。”
孩子们听不大明白。
“反正记住就好啦,只要知道就算没有家,也会有星星亘古不变地陪着你们,就好了”
姜羲这句嘱咐下,孩子们倒是听懂了,还用力地点点头,表示他们会记住的。
“好了,去玩吧。”
孩子们欢呼着跑远了。
姜羲盘腿坐在巨石上,头也不回“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太子殿下。”
幽冥太子来到她身边,没有坐下,只是学着她的样子仰望天空。
“不管生活在什么处境里,都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吗”他喃喃着,隔着面具让人难以探知他此刻的心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其实都是平等的不是吗,因为在他们仰望星空的时候,不论日月星辰都不会给任何人以优待,它们始终都在那里,不会轻易改变。”
幽冥太子闻声看了姜羲一眼。
他伸手拂去石头上的落雪,坐在她身旁。
“你们姜族不是不一样吗”他说。
“为什么这么说”姜羲侧目。
“在普通人眼里,日月星辰就只是日月星辰。但在你们姜族眼里,日月星辰却有着各自轨迹,也是命运的轨迹。所以你们不是已经堪破的迷雾,站在普通人之上了吗”幽冥太子沉声而道。
“你知道得还挺多。”姜羲轻笑。
“我说过,我所知道的姜族,比你想象中更多。”幽冥太子嗓音平静无波。
姜羲耸耸肩。
“看到,并不代表就能改变,观测命运而不是凌驾命运,我们永远都是敬畏者,因为懂得。自以为是的人,最后都会被命运玩弄。”姜羲抱着手臂,语气高深。
“所以,观星真的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命运”幽冥太子说,“那不就代表着,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天上那颗代表他的星辰所运转的轨迹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也是一生的宿命,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高贵者星煌如炽,卑贱者星黯无光。”
“你们怎么就知道,那是星辰运转的轨迹,而不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呢”
姜羲一句是似而非的话,听得幽冥太子沉默下去。
“你说得对,有时候命运,就是自己的选择。”
两人并肩坐在巨石上,眺望云雾翻滚的远方,不觉时间流逝。
萧红钰也起了,打着哈欠来到两人身旁。
“九娘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现在吧。”姜羲跳下巨石,走到萧红钰身边,“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庆州。”
她看得出来,萧红钰其实已经很焦急了,恨不得立刻拽着姜羲长翅膀飞到庆州去,只不过在暂时忍着而已。
说来说去,还是顾虑山洞里的方元村村民们。
“现在吗”她忍不住回头望去。
姜羲沿着她的视线也望去“我们只能帮他们一时,帮不了一辈子的。”
“我知道。”萧红钰耷拉着脑袋。
“你们去庆州”幽冥太子走上前来。
“啊,我忘了告诉你,我要去庆州为萧红钰的阿娘看病。”
姜羲有些苦恼犯难,这一路过来,她跟幽冥太子理所当然地搭帮结伙,是因为两人有同一个目标,走出雪谷。
结果刚走出雪谷,又碰上方元村雪灾,两人忙碌着救治。等现在闲下来,一个新的严峻问题就来了他们是要分道扬镳,还是继续同行
姜羲迟疑着,还是跟着问了一句“你要一起去庆州吗”
幽冥太子竟然欣然答应。
“你也要去庆州”姜羲反倒有些不解。
“庆州是北疆最大的城市。”他言下之意便是,那里自然也有他的人。
姜羲恍然,原来幽冥太子是去庆州寻部下。
“好吧。”姜羲忽然指着他的脸,“但是接下来一路,你确定要继续戴着面具你的银色面具应该比什么都要显眼吧。”
姜羲联想到幽冥太子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不想因为与一张银色面具同行而成为众矢之的。
原本没怎么搭话的萧红钰,因为姜羲的话才留意到那面具。
她总觉得有些眼熟,上面的花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好像是阿爹的书房
“你你你你”萧红钰激动地指着他,脱口而出,“你是幽冥太子啊那个大周遗孤”
幽冥太子挑眸看了看她,也懒得遮掩身份。
“你才知道吗”姜羲歪了歪头,“啊,好像我一路都没怎么叫过他来着。”
“幽冥太子啊。”萧红钰维持着她的震惊神情。
幽冥太子继续沉默,只是面对姜羲的疑惑,他想了想,抬手摘下了面具
姜羲意外极了。
跟幽冥太子从雪谷一路走出来,她可是亲眼见到他连睡觉时都戴着面具,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的
怎么现在他竟然主动摘下了面具
萧红钰更直接,发出哦哦的惊呼声。
只见。
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怎么说呢,这张脸也不算是难看,只能说是平淡。
尤其是与幽冥太子高大崇峻、当世无二的风姿比起来,这幅长相就寡淡平凡得有些过头了,总给姜羲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格格不入
姜羲忽的福至心灵,注意到幽冥太子眼角嘴角的僵硬。
“是面具”
萧红钰挠挠头“不是已经取下面具了吗还有什么面具”
“人皮面具。”幽冥太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听他的声音,与那面容越发格格不入了。
“人皮面具易,易容”萧红钰恍然大悟,“原来人皮面具不是江湖传说,而是真的吗那你脸上的是真的人皮”
萧红钰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姜羲噗嗤乐了“谁把人家的面皮摘了贴自己脸上啊,不嫌瘆得慌吗这种人皮面具应该是用特别的材料制作的吧。”
幽冥太子颔首,算是认可了姜羲的说法。
“还好还好。”萧红钰庆幸地拍拍胸口。
若人皮面具真跟字面意思一样,她还真不敢保证自己有勇气跟幽冥太子一路走下去。
“那,就去道别吧。”
姜羲三人的离开,方元村村民也没有太过挽留。
他们都很清楚,彼此是萍水相逢,昨天他们冒着莫大生命危险帮助救人,已经是大发善心了,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保护他们。
做人不能太贪心。
所以,在方元村村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姜羲萧红钰跟幽冥太子三人离开了。
临走之前,姜羲尽量给他们指了一条好路,希望这些好不容易度过灾难的人,换个地方继续好好生活。
她还打发走了那只雪色海东青,免得太惹眼,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雪色海东青可是不乐意极了,直至走之前姜羲再三保证会带它去吃好吃的,它才慢吞吞地直上云霄,消失不见。
等等,姜羲为什么觉得这讨价还价的套路很熟悉呢,好像在某只懒肥猫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据之前方元村的柱子说,这里离庆州城并不远。
听萧红钰说,她骑马,从出庆州来到附近,也就花了三四个时辰。
只不过,她的小红马在她遇见柱子的时候,不小心跑丢了。看萧红钰并不担忧的样子,估计以她那小红马的灵性,已经自己找到路,比她更早回镇北侯府了。
没有马,就只能步行。
按柱子的说法,没有暴风雪的话,脚程到庆州也就一天。
“那是没有暴风雪。”萧红钰无奈地拽着斗篷,挡住呼啸的风雪,“看来我们得花不少时间在路上了。哎,这天气也是奇怪,早上还是好好的,我们才走出来多久啊,居然又开始下雪了。”
萧红钰也是在担心那些村民。
“他们会熬过去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坚强。”低头走路的姜羲,冷不丁开口。
“好像也是。”萧红钰笑了笑,没再提方元村的事情。
一行三人,按照萧红钰指的方向,往庆州城而去。
可是数个时辰之后,三人依然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里打转。
“不对啊,按照齐叔说的方位,我们应该能看到小镇子才对,镇子呢”姜羲环顾四周,只看到大堆的雪,和大堆的雪。
姜羲不禁发出质疑,萧红钰是真的认识路吗
萧红钰干巴巴地笑着“我,我真的记得路啊,我过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过来的”
“骑着你的马。”
“对骑着我的小红马”
姜羲无奈按着额角“不用想了,是你的马认识路,不是你。”
萧红钰呵呵呵地笑得尴尬极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状况。
“那我们该怎么办”到头来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前面有个破庙,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大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