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青黛在屋子里躲了一日,根本不知椒房殿里发生的一切。
直至傍晚时分,菘蓝亲自前来。
菘蓝木着一张脸,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尽数告诉青黛“夫人此次触怒了皇上,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进宫了。以后,我们两人要尽心伺候皇后娘娘。程女医和皇后娘娘独处,我们两人要帮着遮掩。不能令人生疑。”
青黛“”
青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楞了片刻后,俏脸骤然涌起愤怒的潮红“菘蓝,你开什么玩笑”
“这么要紧的事,我会和你说笑吗”菘蓝也憋了一肚子火气,没了往日的冷静自制,话语中火药味十足“青黛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把所有的心思都收拾起来,好生伺候主子。”
“连夫人都没能讨得了好,你我都是贱命一条。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折在宫里了。”
“想活命,就提起十二分小心,不能说错半个字,不能做错一件事。”
青黛泪水夺眶而出,满心委屈“我还不够忠心吗这些年,为了主子的遗愿,我做了多少昧良心丧德行的事”
现在,怎么就落到了这等境地
菘蓝比青黛心机深,想得也更深远,低声说道“总之,你我都要加倍小心。依我看,侯爷怕是对你我也生了疑心。”
青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对小姐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么会做对不起小姐的事”
青黛口中的小姐,正是病逝多年的裴婉清。
听到熟悉的昔日称呼,菘蓝也红了眼眶,泪水却未掉落“侯爷生性多疑,别说你我,只怕连夫人都疑心上了。”
“青黛,这些话,我只说这一回。听不听,都随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菘蓝便转身出了屋子。
留下青黛一个人,白着一张脸,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
菘蓝悄悄回屋,打水洗脸,敷了脂粉,将自己收拾得妥帖如常,才去了裴皇后的寝室里伺候。
嫔妃们早被打发走了,几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也都各自回了寝宫。
杜提点和两位医官,今夜都得留在椒房殿里值守。程锦容自然也一并留了下来。此时,杜提点和两位医官都去用晚膳了,唯有程锦容守在裴皇后身边。
裴皇后躺了大半日,此时精神尚可。
菘蓝上前,恭声道“天色已晚,皇后娘娘也该传膳了。”
裴皇后常年喝药,颇为伤胃,有些厌食。平日一日三餐吃得极少。今日情绪起伏激烈,倒是有些饿了,点点头。
一旁的程锦容,轻声进言“皇后娘娘凤体孱弱,脾胃虚弱,不宜进食过多。喝些清淡的米粥最好。”
裴皇后立刻道“听程女医的,让御膳房备些热粥便可。”
菘蓝心情复杂,迅速看了程锦容一眼,低声应下。
御膳房里的热粥是现成的。很快,晚膳便送进了寝室。一碗热粥,四式面点,六碟清淡的炒时蔬。
裴皇后不能下榻,晚膳端到了床榻边。
菘蓝默默看了程锦容一眼。
果然,程锦容主动请缨“微臣伺候娘娘用晚膳。”
裴皇后嗯了一声,看着程锦容的目光温柔平和。
菘蓝心里一颤,以目光示意,寝室里一众宫女悄然退了出去。然后,菘蓝识趣地站到了门边,离凤塌足有六七米远。
程锦容并未趁机和裴皇后低语说话,端起热粥,慢慢地喂裴皇后喝了大半碗。面点未动,炒菜里挑着好克化的夹了一些。
裴皇后也未吭声,一边温柔地凝视着程锦容,一边喝粥吃菜。
胃里有了食物,裴皇后身子慢慢热了起来,也有了力气。
程锦容仔细留意着裴皇后的面色变化,待裴皇后进食的动作稍慢了谢,便不再喂了“娘娘不宜吃得过多,肚子不饿就行了。”
裴皇后又嗯了一声。
腹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锦容知道一切了她真的不怪自己这个亲娘吗她肯认自己这个亲娘吗
程锦容头也未回,淡淡吩咐“菘蓝,你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裴皇后心里一紧,竟有些不敢看程锦容了,略略移开目光“菘蓝,听程女医的吩咐行事。”
菘蓝忍着闷气,应了一声,退出门外。
守在门外的一众宫女,用微妙的目光看了过来。
程女医一来,就连菘蓝都失宠了啊
菘蓝视若未见,将门关好,守在门边。顺便吩咐一声“你们都退开一些。”
宫女们各自退出数米远。
如此,寝室里有什么声音,宫女们也听不见了。
数盏明亮的烛台,照得寝室亮堂堂的。
也将裴皇后面上的忐忑惊惶照得清清楚楚。
裴皇后没说话,程锦容也不急着说话,她将饭食都收拾妥当。然后才回凤塌边。程锦容跪下,磕了三个头。
裴皇后一惊,急急道“程女医快请起。”
程锦容依旧维持跪着的姿势,抬眼看着裴皇后,轻轻喊了一声“娘”
裴皇后全身巨震,颤抖不已。
“娘,”程锦容哽咽着又喊了一声“我是你的锦容,你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吗”
裴皇后全身颤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锦容,我的锦容,娘对不起你啊”
程锦容鼻间满是酸涩苦楚,泪水迅速滑落。她起身,抱住亲娘瘦弱的肩膀“娘,你别再忍了,想哭就尽情地哭出声来吧”
无声落泪,肝气郁结,最是伤身。不如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裴皇后将头埋进程锦容的衣襟间,肩膀不停耸动,却没有哭声。
这些年,只有在暗夜里,她才会一个人默默垂泪。她已经不会放声哭泣了。
程锦容泪水簌簌而落,声音哽咽“娘,这儿没有别人,只有我。你想哭,就哭出声来。女儿求你了,你哭出声来。”
一声破碎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有了第一声,很快便有了第二声。
哭声传入耳中,程锦容含泪的脸庞上,绽出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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