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落下,整个咸阳宫都变得安静了三分,在场的人,都是政治嗅觉灵敏之辈,自然清楚此番裁决,背后的危机。
将吕不韦放在洛阳,这根本就是在大秦东出的桥头堡上钉了一根钉子,这不仅威胁不到敌人,反而让自己岌岌可危。
一念至此,众人神色凝重
三川郡隔断了大秦与中原
而洛阳便是三川郡的治所,而吕不韦入洛阳,一旦与山东诸侯有来往,必然会对大秦产生巨大的压力。
一念至此,众人都沉默了。
文信侯吕不韦就算是卸任丞相,但是没有人敢小觑他的能量,特别是这件事,本身与秦王政关系匪浅。
如此一来,更是让群臣沉默了。
如今的时代,还有春秋战国的遗风,离官一国,没有人敢阻拦,否则就是与士这个阶层为敌。
就算是骄傲霸道如秦王政,在此刻,他也没有信心去挑衅一个阶层。
“文信侯有功于我大秦,本王不欲赶尽杀绝,洛阳繁华,足以让文信侯安享晚年”秦王政的声音,淡淡传来,清晰的落入嬴高的耳中。
闻言,嬴高目光闪烁了一下,骤然之间,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这一刻,他只觉得遍体发寒。
秦王政天资绝世,绝对不会是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依旧这样做,嬴高清楚,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秦王政故意为之
经过嬴高的分析,他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秦王政在故意设局,本意在于彻底清算吕不韦。
一念至此,嬴高瞬间不敢多言了,这样的算计,这样的心机,不愧是千古一帝,盖世英雄。
“文信侯一事,已经过去,诸位爱卿都是本王的心腹,以尔等之见,文信侯离任之后,大秦的丞相当由何人担任”
这一刻,秦王政目光幽深,仿佛一个盖世巨人,站在天地之间,气势如虹,手中长剑横指,正欲纵马天下。
闻言,嬴高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斯,随及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的李斯,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大秦丞相。
如今的大秦,秦法昭昭,不可能随便一个人,没有巨大的功绩傍身,就可以成为大秦的丞相。
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这个时候,虽然依旧是士战天下,但是终究是到了战国末期,而不是春秋之时。
在春秋以及战国前中期,正是士这一阶层形成,然后大兴于天下的时期。
在这个时期里,一个平民士子,可以一跃而成为天下辉煌,佩六国相印,纵横捭阖。
但是这不是苏秦张仪的年代,这是秦王政的年代,这是一个铁血渲染的年代,这个年代,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嬴高心里清楚,在春秋战国这样的乱世之中,名士的地位之高,不下于一国之君,一个名士,走到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得到礼遇。
名士,是战国时期的灵魂,他们,是战争战术的揣摩者,是帝王实践野心的实践者;是辩才无敌的学说捍卫者,是文化的传承者。
他们,撑起了战国的天地。
但是,这是战国末期,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样的事情有,但是已经很少发生。
“禀陛下,臣以为冯劫可为丞相”
嬴高没有参与,他不想过多的参与其中,只要秦王政没有要求,他就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锋芒毕露是好事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若是超过了这个度,锋芒毕露将会是一件坏事。
到丞相府下书的是年轻的王绾,他望着吕不韦,道“文信侯,王书下达”
“老夫接书”吕不韦神色肃然,对着王绾这个昔日门人点了点头。
“经查文信侯开府丞相吕不韦,涉嫪毐罪案,既违国法,又背臣德,使大秦蒙羞致乱。”
“经过大朝公议,罢黜吕不韦丞相官职,得留文信侯爵,迁洛阳封地安度晚年。王书所至,容许吕不韦居咸阳三日。”
“轰”
当王绾的声音落下,吕不韦心头大震,纵然是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但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依旧是感觉到了苍凉。
这一份王书,彻底抽掉了吕不韦的精气神
读完王书,看着一瞬间形如枯槁的吕不韦,王绾心头不舒服,沉默良久,对着吕不韦,道。
“文信侯若想来年春日离开咸阳,王绾或许可以试一试,请王上允准”
心中念头闪烁,王绾终究是说出了这一番话,看着这一刻的吕不韦,他也想为这个故主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闻言,吕不韦摇了摇头,淡淡一笑,拒绝,道“不必如此,三日之内,老夫自当离开咸阳”
见到吕不韦拒绝,王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文信侯,李斯回泾水了”
“郑国要来咸阳探访文信侯,被我挡住了,这个时候,郑国前来咸阳,与己与文信侯,皆不利”
同样是默然良久,吕不韦心头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事,半响之后,对着王绾嘱咐,道。
“请长史转告郑国一句话专一水事,富秦一事就靠他了,不要因此有什么其他的念头。”
“只要渠道开通,大秦富庶,罪亦是功”
“罪亦是功”
王绾心下困惑,忍不住对着吕不韦,道“不知文信侯,此话何意”
这一刻,吕不韦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绾,一字一顿,道“将话带给郑国,他会明白的,如此有劳了”
吕不韦走了
他离开了丞相府,在咸阳王城之中转了一圈,感受着老秦人的热闹,吕不韦开始慢慢的笑了起来。
他相信,有朝一日,大秦必然能够东出,浩荡的铁骑席卷山东六国,诸国王族在大秦铁骑之下,瑟瑟发抖。
这一刻,吕不韦心中的苍凉被慷慨悲歌气势击散,他为了大秦东出努力的二十多年,这同样是他的愿望。
吕不韦相信,秦王政一定会完成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