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陈默就有过推断,关中所行之策如果推广到天下,不说其中阻力,单是所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此前能在冀州推行,靠的是陈默入冀州时,对士族合理的杀戮,冀州豪门望族,死在那一仗之中的过半,空出了大量的田地被陈默收归衙署,这才使陈默立下的法度可以顺利在冀州推行。
但这一次,曹操的主动退让却没给陈默留下这个机会,各地城池望风而降,虽然让陈默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得了大量的地盘,但也正是因此,使得陈默在进一步治理的过程中,受到了极大地阻力,各地被派去的官员寸步难行,地方豪绅、望族不会明着跟衙署放对,但却会通过各种手段来限制衙署的权利,将陈默派出的官员架空。
其实在陈默看来,豪绅望族只是一方面,真正难搞的,是基层的宗族势力,这些乡间宗族势力若单论的话,没法跟豪门望族相比,但数量却多,一里乃至一乡,这些人的抗拒,才是真正的困难。
如果祭起屠刀,那中原之地可就什么都不剩了,以舆论来控制的话,也不现实,中原人口稠密,乡里之间,对于外来人都有极深的戒备,陈默能在关中掌控舆论,那是当年关中不断经历战乱,流民遍地,陈默重组之后,建立了足够的威信,同时当时趁势建立起来的天网也能比较轻易地渗入到民间。
而且如今可没有那样的根基,天网此前虽有渗透,但针对的也都是城池而已,但现在最重要的阻力却来自这乡里之间。
朝廷之法比不过宗族家法,就算有人犯了事,乡里之间也会庇佑,黄巾之乱至今已有二十余载,民间的规则早已恢复,哪怕后来中原诸侯大战,论战力当年的黄巾与如今的诸侯不可同日而语,但若论对民间的破坏,诸侯不管如何,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庇护治下百姓,虽然也会因战乱而使百姓流离失所,但对民生伤害,还是比不上当年的太平教。
“主公。”睢阳,昔日的曹府,荀攸、徐庶坐在陈默下手,荀攸对着陈默躬身道“臣以为,如今中原之局与关中不同,继续推行昔日所行之法,会使中原政局不稳,当缓图之”
徐庶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比较认可荀攸之言,律法虽然是固国之本,但除非能真正做到上下如一,否则就算律法本身是好的,但推行下去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问题,反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就比如说陈默的税法是以所拥有的田地来收税,这看来很简单,但乡里之间占据最多田地的人显然不愿意改,他们会纠集乡间百姓来反抗,陈默的税法保护的是这些乡间田少的百姓,道理上来说,这些人应该支持陈默,但实际上却不是。
乡间这些占据大量田地的,一般都是里正、三老或者与其相关的宗族,或者整个乡里本就是一宗一姓,这些人虽然占据大量的财富,但平日里也会施惠于族人,而族人也会更支持他们,说白了,他们内部怎么处理问题是他们的事情,外人不能插手,这个时候,朝廷新法对他们来说,或许对个人来说有好处,但对整个宗族来说,却是伤害整个宗族的利益,加上传递政令的,本身就是这些宗族首脑,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将完整的法令传递下去
关中百姓是已经接受了这种制度,就算宗族首领想要改,乡里之间的百姓也不会让,但这边却是调过来,朝廷政令或许是好的,但传不到百姓耳中,就算传到了,百姓判断力不高,更愿意接受自家人的办法,这也就是陈默的政令难以实施的根本原因。
如今徐州、兖州、豫州各郡已经基本依附,但随着各级官员被派遣下来,反而出现了暴乱之相。
不是说陈默的法不好,但这东西得一步步来,强行施法,反而会遭到抵触,像现在这样,各地已经开始出现暴乱的趋势。
陈默点点头,他也察觉到了这点,所以找两人来商议“税法不能变,可以适当减免,但不会变,既然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个,那就丈量乡间土地,以乡里为准收税,各县税官只需找乡里三老、里正收税便可。”
根本上没变,但等于是让地方三老、里正帮着收税,然后交给税官。
看似不一样,但事实上却是陈默对这些人做出了让步,陈默减免一些赋税,一个里或是一个乡,以他们所有的耕地来收税,三老或是里正只要缴纳出朝廷要的就可以了,但三老和里正在传达政令时,收多少税他们自己说了算,这期间的差价,就算进了这些人的手中。
当然,如果有人太过分,太贪,真的激起民变,这矛盾就从百姓对朝廷的不满转嫁到这些人身上,朝廷出面平叛的时候,只要将朝廷的税赋一公布,民愤就能散大半,剩下的也是落在这些人身上。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也是应急之策,其他可以乱,但百姓不能乱,这是根本,只要百姓不乱,豪族、望族的事情可以慢慢来,陈默也不是只知杀戮,既然战争没有损耗他们,那接下来,就按非战争时期的问题来办,这些人只要不过分,陈默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主公英明”徐庶和荀攸松了口气,他们还真担心陈默尝到当年冀州屠戮的好处,准备以杀治乱,那样的话,中原之地,恐怕要再起战乱了。
“先传下去,看看效果,若是不行,再想他法。”陈默看着两人的样子,摇头笑道。
“喏,我等这便前去传令。”徐庶和荀攸起身,对着陈默一礼之后告退。
法令暂时看来没什么问题,但具体如何,还得看推行下去之后地方的反应才行,这事情急不得,眼下曹操退守青州,随时可能反扑,孙策、刘备也是蠢蠢欲动,这个时候的中原,当以稳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