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佳酿居。
叶欢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若不是视野之内的还有不少残垣断壁,她还真的以为那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虽然有人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过这场轰轰烈烈的政变倒霉的也不过就是几个大些的世家而已,其他的百姓倒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当然这也跟白泽和凤青言刻意保护有关。
突然额头上一疼,她急忙捂着被人弹疼的地方怒气冲冲的看过去,果然就见凤青言手端着银耳羹,挑着一侧的眉毛。
叶欢娇嗔道:“你干嘛打我?”
男人将手收回,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道:“好好吃饭,走什么神?下面这帮小妖哪里有你夫君好看!”
不得不说,此刻的凤青言确实有如此骄狂的资本,他里面穿着一件暗红的里衣,绣着暗纹,外面套着一件玄色的毛裘,但那黑色非但没有压住暗红色的光泽,反而将红色衬的更加灼人。偏偏那张格外白皙俊美的面容比那红色更加夺目耀眼,硬生生将这么招摇的打扮压了三分。
即便叶欢不喜欢酸臭的诗书,此刻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切!”叶欢收了心神,给了他一个不屑的表情,就着他的手将银耳羹喝了,道:“谁看他们了,我是在感叹,妖界换妖王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
“百姓们都是如此,只要缸中有米,身上有衣,哪个管是谁人天下?”凤青言一笑,道:“况且,妖界本来就是由白泽统治,之前被虎族统治才是他们接受不了的。”
“真是好笑,”叶欢道:“人界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妖族却是必有种乎。”
“妖界与人界不同,人界的君王只是管理者,虽然被说的如何厉害,实际却并非如此。”凤青言一边喂她喝银耳羹一边道:“而妖界,白泽才是真正的王。”
叶欢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
凤青言耐心的解释道:“第一,妖族自古以来都是以力量为尊,有些像人界里的丛林,拳头大才是道理大。第二,妖族不同于人族,我们会变形,会法术,甚至还有不少可以隐身,没有本事的统治者会被戏耍的很惨。第三,妖界地域广阔,自古以来就有很多危险的禁忌之地,所以任何的其他种族想要将妖界走遍,或者是建满行政单位是不可能的。综合上面的三点,只有天生通晓一切的白泽才是管理妖族的必选。”
“那白泽一族如今就只有胖胖了是吗?”叶欢不解的问道。
白泽一族重持王杖,重新统治了妖界,而白泽也恢复了自己本身的名字——半月。也在叶欢这里得了个外号“胖胖”。
“准确的说,白泽一族每代只有一只。”凤青言将最后一口银耳羹喂完,拿起丝帕帮叶欢擦了擦嘴,道:“白泽一族是上古神兽,每代只有一只。”
“那胖胖岂不是连个真正的族人都没有?”叶欢微微皱眉,一时间有点为白泽感到难过。
凤青言自然是一眼就看透了叶欢的心思,切了一声道:“那个老东西才不会觉得孤独,他一个人过的挺好的。”
叶欢刚要张开突然听到街上一阵吵杂,两人急忙走到窗边向下看去,只见街上一群人围着三个人,一名狼族男子,一名虎族女子,两个身边还有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被吓的小脸惨白怯生生的躲在母亲身后。
女人哭着扯着男人的衣袖,哀求他不要走。
男子却满脸的嫌弃,嘴里还骂道:“你个贱女人,当初要不是看上你家有钱,我怎么可能娶你这么个丑八怪?肚皮不争气生了个赔钱货不说,还不懂风情,躺床上跟条死鱼似的。如今你们虎族完了,我这就休妻找个漂亮风骚的狐族去。”
女人死死抓着男人的衣袖不放手,道:“当初你母亲病重,我把所有的嫁妆都给她看病了,如今你走了,让我们母女怎么活啊!”
“我管你们怎么活?”男人将女人推了个踉跄,道:“去偷去抢,再不行就出去卖。”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甚至连一些巡城的官兵都赶来看热闹。
叶欢看着生气,正要出声阻止,却被凤青言一把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
叶欢不解的道:“凤青言!就算是他们的家事,你好歹喊一声啊!”
凤青言却罕见的沉着脸,低声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话音刚落,两人只觉得身后一阵杀气袭来,他们连头都没回,本能的向前一跃而出,直接落在了街上,这时再回头,果然见刚才两人所在的包厢里有一群黑衣人正手持宝剑跃了下来。
“不自量力!”凤青言轻蔑的说了一句,折扇一甩,已经踹倒一人,攻了上去。
叛乱结束之后,其他人则统统被打入了天牢,大长老断了一臂膀却留了条命,大王子迟靖也只是重伤疯癫,每每想到这里叶欢都要偷偷在心里叹了句“祸害活千年”。
可是,这消息却像是一针鸡血打在了那些残党的心上,于是最近时长有大长老和前任妖王的余党“夜探”王宫和将军府,两人对这些事情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出来时带了侍卫,如今一看有危险自然分成两队,一队过去给凤青言帮忙,一队将叶欢护住。
而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众人已经呼啦一下散开,跑的无影无踪,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伙人在打斗。
叶欢没有争当英雄的爱好,如今一看对方人虽然都是高手,但是人数并不多而且和凤青言比自然是没法看所以她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凤青言唇角带笑,在人群中来去自如,还不忘时不时给叶欢抛个媚眼,弄得这本该紧张的刺杀场面显得格外有趣。
几个人很快就被处理干净,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凤青言擒住其中一人将面巾扯下,冷笑道:“果然是你们这群不死心的。”
这个人叶欢也认得,正是当初宫中的一名护卫。
“谁?!出来!”旁边的一名侍卫突然对着旁边一个倒了的摊位大吼一声,叶欢和正在向这边走来的凤青言纷纷扭头去看,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哆哆嗦嗦的蹭了出来,正是刚才那对母女。
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眨着大眼睛,小手死死揪着母亲的衣摆。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叶欢急忙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上前一步对着小女孩道:“不怕,不怕,坏人都被打跑了!”
她话音刚落,却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只见那名妇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对着叶欢的脖颈就刺了过来。
叶欢没有提防,却还是本能的向后一仰,算是堪堪避过,可她却用余光看到那个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小女孩,手中刺向她的那柄明晃晃的刀刃。
“小心!”凤青言喊出口的同时已经冲到叶欢面前抱住了她,用背挡下了那几乎是致命的一刀。
待卫迅速地围了上来,那对母女随即就丧命在了众人的刀剑之下。
叶欢震惊的睁大了眼,伸手一摸凤青言的后背,居然满手全是血。一瞬间脑子里满是君无涯浑身是血的模样,记忆里的血腥味呛的她开始不停的急喘。
凤青言被侍卫架了起来,沉着脸对着叶欢大声道:“不是告诉你离陌生人远些吗?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记性?”
叶欢却眼神飘逸,心神不稳,道:“凤,凤青言……你,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凤青言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急忙收敛脾气,捏了捏叶欢发白的小脸,道:“平时看人掉脑袋都没眨过眼,现在不过是划伤罢了,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可随即他发现这个玩笑话并没有能缓解叶欢的紧张,凤青言叹了口气,伸手将叶欢揽近怀里,在她的发顶亲了一口,道:“别担心,我没事!”
说完,他揽着叶欢进了已经被清空的佳酿居,叫人端了水,自己脱了外套和上衣,准备清洗伤口。
白皙的背脊上,一条巴掌长的伤痕狰狞可怖,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血。
“我来吧!”已经恢复过来的叶欢上前夺过了侍卫手中的布巾,皱着眉帮他将伤口附近擦干净。
“对……对不起。”叶欢眼圈通红,低声道歉。
凤青言微微一怔,道:“你又没做错事,道什么歉?”
叶欢低声道:“是我不小心,惹你生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后怕。”凤青言伸臂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低声安抚道:“我在想当初你帮我挡了那么深的一刀该有多疼,那时我后悔的恨不得把自己杀……不好……咳咳……刀上有毒。”
显然,这毒是特制的,要过一会儿才会发作,凤青言刚刚一心保护安抚叶欢,这才迟迟没有发现自己中毒。
那毒相当霸道,说着凤青言的脸色已经迅速变白,冷汗也开始涌了出来,就连背上的伤口也开始逐渐变成暗黑色。
叶欢吓得忙把侍卫喊了进来,迅速将他抬回了将军府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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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之前病倒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停更几天,这几天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加上还要把这几天的工作补上,所以先保证每天一更,欠的满加更周末补上~!
鞠躬!
第二卷妖界43
凤青言被抬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半昏迷,所幸大祭司在,为了能让大祭司安心拔毒,众人纷纷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凤青言和大祭司。
毒性十分霸道,大祭司满头大汗,终究也只是把毒性压制住了。
谁知这时一直昏昏沉沉的凤青言居然猛地睁开眼,他脸色惨白,却还是撑着身体,死死拉住大祭司的衣袖,喘着粗气道:“是噬魂草?”
大祭司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正是噬魂草。”
噬魂草是妖界最恶毒的毒草,据说长在鸾羽藤的四周,若是有妖族碰到它的汁液便会中毒,毒性会慢慢侵蚀妖丹,最后妖力尽失,重回原形。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凤青言脱力一般的摔回床上,缓缓的闭上眼,半晌才轻声问道:“那我还有多久?”
大祭司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底子好,若是不去运转妖力,我保你五年无虞。”
“五年!?”凤青言将手臂挡在眼前,他脸上带着轻笑,声音却干涩无比,道:“我曾经无数次憎恨这无限的生命,不知道妖族修炼长生有什么意思,可如今,我刚刚想好好和她过一辈子,你却告诉我,我只有五年。”
大祭司叹了口气,道:“其实,噬魂草之毒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药引太过难寻。”
“我知道!”凤青言轻声道:“请大祭司将此事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叶欢。”
“你为她受伤中毒,却不让她知道?”大祭司显然有些惊讶。
“我救她,亦如她当初救我一般,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也没想过邀功。”凤青言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道:“若是她知道我的情况,一定会自责,我不想她这样。”
大祭司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帮孩子啊!”
说着,她便去开门。果然,刚开门叶欢就冲了进来,焦急的抓着她的衣袖询问情况,大祭司看着满眼紧张的凤青言,到底还是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众人,只说他身上有余毒需要慢慢拔出,随后便嘱咐他要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疼不疼?”叶欢眼圈通红,低声问道。
“傻丫头,”凤青言趴在床上,笑道:“上了药就不疼了。”
这时,白泽也已经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如今他因为有了王杖的力量帮助恢复的很快,心智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就连面貌都已经恢复到了二十多岁的模样,俊眉朗目,十分英俊,只是这嘴却是越来越毒。
刚迈进门他就阴阳怪气的道:“姐姐性子单纯也就算了,怎么连凤青言也着了道?还能被人暗算,真是长本事了。”
躺在床上的凤青言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刚才的伤春悲秋顿时化作怒气,狠狠的磨了磨后槽牙,沉声道:“你个老不死的说什么风凉话,若不是你心慈手软非得要引什么主谋,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破事儿?”
“主谋?什么主谋?”叶欢不解的看着两人,问道:“不是妖王吗?那侍卫都是妖王的近卫。”
白泽一把拉住叶欢的手,语重心长的道:“我的傻姐姐,哪里有那么简单!你不记得之前你在寝宫地下探到的混沌了吗?它们是怎么潜伏进地脉的?还有,当年我父亲乃是白泽一族,若不是有意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造反?还有,寝宫里的王杖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取出来,父亲当年为什么不用王杖的力量清除叛党?”
叶欢眨着眼,着实被白泽这一堆问题问傻了。
床上趴着的凤青言一把将叶欢的手拉到了自己的手里,道:“你和她说这么多干嘛?慢慢来吧!”
“也好!”白泽一挑眉,道:“昨天你还和我抱怨说什么公务太忙都没时间陪姐姐,如今便给你个偷懒的机会,放长假给你。”
白泽刚刚继位,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自然也是最忙的时候,如今他并未完全恢复,也正是需要凤青言帮忙的时候,可他却大方的给他放了个长假。
凤青言抬眼看向白泽,两人目光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照不宣,于是微微一笑继续斗嘴。
大家笑闹了一会儿,白泽便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凤青言自然也要休息了,以防夜里再出意外,叶欢主动守在他的床边。
似乎梦境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凤青言睡着时眉头微皱,睡的很不安稳。叶欢只好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拍着。谁知这一点都起不到作用,凤青言满头冷汗,牙关紧闭。
叶欢不忍心他继续被梦境折磨,急忙将他喊醒。
“不要——”
惊醒的凤青言,猛地坐起一把抱住了叶欢,不知是否是梦境太过恐怖,他力气大得惊人,好似要将女孩嵌入他的肌骨里。
可叶欢却并不喊痛,只是任他死死的抱着。
好半晌,凤青言才慢慢恢复,他放松了力道,却依旧不肯放手,道:“我梦见了我娘,她就死在了我面前,满地都是鲜红的血,她一动不动的躺着。”
叶欢碰到了他背上的冷汗,一阵心疼,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凤青言摇了摇头,道:“至少在我手刃仇人之前,它不会过去。”
叶欢有些吃惊的看着凤青言,她没想到,凤青言的母亲居然是被人杀害的。
“我父亲在遇到我母亲之后一直住在人界,我出生之后两人便一直隐居在深山里,可是后来我渐渐的长大,有一日父亲接到妖界的军帖,说是有仗要打,他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决定为自己的族人再打一次,可他却终究是战死在了沙场上。母亲每每看到父亲亲手搭的房子就伤心欲绝,最后为了不在继续睹物思人,她带着年幼的我去附近的镇子上住了下来。”说到这,凤青言顿了一下,他搂着叶欢小心避开后背的伤口,躺在床上。
“我那时年纪还小,家中变故本就想找人倾诉,又不懂人心险恶,便将我父亲是妖族将军的事情告诉了一个玩的很好的小伙伴,谁知当天夜里便有无数的镇民点着火把冲进了我家,我和娘亲侥幸逃脱,房子却被烧了个精光。而且这样又惊动了人界的修仙界,妖族大将军之子,又是个不人不妖的怪物。于是,我和我娘就成了修仙界里悬赏最高的通缉犯。”凤青言继续说道:“我们母子两个像过街老鼠一样躲了整整十年,我渐渐地长大,妖力没有,却生出了妖相,母亲见我这样就更加的小心翼翼,后来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便从各处搜集资料找到了妖界的入口,也就遇到了当时的白泽,他将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妖族,当我兴高采烈的回到家里时,母亲已经被人杀害了。”
叶欢在凤青言的怀里安静的听着,她知道,男人虽然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身体却在不自知的微微颤抖着。
“母亲去世之前应该是受过酷刑的,似乎对方是为了问出我的去向。”凤青言牙关紧咬,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愤怒,道:“母亲虽然并不是什么高手,却也不是一般人能随便制住的,至少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而是现场除了血迹几乎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显然对方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建立靖安院,联合修仙界,除了想要混出个模样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探查当年的真相。可惜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完全没有头绪。”
“那你现在有头绪了吗?”叶欢搂着凤青言,问道。
凤青言摇了摇头,道:“还是没有,但是时间上却是在发生大泽之战之前,我十分怀疑,我母亲的死和那次大战有关。”
叶欢皱眉,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我们几个似乎都和那场千年前的大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凤青言似乎有些疲倦,他揽过叶欢,道:“算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说不定只是巧合,只是上天的安排罢了。”
叶欢道:“你居然还信天意?这可和我认识的靖安侯不一样哦!”
凤青言却十分认真的说道:“我从前是不信的,但自从遇到了你我便信了。”
叶欢从他怀里抬起头,笑着调侃道:“是相信天定姻缘吗?”
“不是”凤青言却并没有笑,极轻柔地吻过叶欢的额角,依旧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我只是希望他们真的存在,那样我就会祈求他们在你出事,而我又一时赶不到你身边时,他们能保佑你,撑到我来救你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