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夏娅回到房间后略做洗漱,躺上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半夜她才因口渴而醒来。
夏娅掀开被子下床,刚走了两步就看见窗户旁有个黑影,她吓了一跳,随即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
“阿瑟?”
夏娅愣了愣,刚想惊喜地扑过去,忽然又反应过来:“你是…奥瑟?”
“是。”
黑影站起来,从阴影中走到月光下,夏娅看见他的金色眼睛,沉静深邃,与他是阿瑟时的单纯眼神不同。
她放下捂住胸口的手,捏了捏裙摆,有些不解地问:“你白天不是变化过了?为什么现在又……”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白天是突发的变故吧。”
这段时间诅咒都是在晚上发作,虽然今天白天也临时发作了,但好像并没有影响晚上的变化。
夏娅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而又迟疑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
奥瑟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重新隐藏进阴影中,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怕自己失去意识后会四处找你,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所以我才会先过来。”
他像是怕夏娅反感,立刻说:“我向你保证,我拥有意识的时候只会呆在这里,绝不会靠近床边一步。”
夏娅其实并没有担心这个,她对奥瑟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听见他这样说,她没有再表示反对,喝过水后就重新上床躺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透过轻薄的纱帐向奥瑟那边看,他坐在阴影中,夏娅看不清他的轮廓,却能看见那双金色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奥瑟的眼神和阿瑟不同,前者沉静,后者单纯,被他这样看着,夏娅的脸有些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她翻过身,用后背对着奥瑟,这是她第一次和他在同一个房间过夜,总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但她好像一点也不反感,只是心跳比往常要快一些罢了。
房间里很安静,奥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如果不是他的目光有如实质,夏娅可能会完全感觉不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夏娅由一开始的在意到后面渐渐习惯,有他守在旁边似乎也格外令人安心,过了十几分钟困意重新袭来,她闭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夏娅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奥瑟的身影,她不知道昨晚阿瑟有没有出现,因为她实在是睡得太沉了。
姑妈的葬礼在明天,但夏娅打算先去一趟诺德家,毕竟她与姑妈一家很多年没见,先探望一下他们也好。
在洗漱完毕后,夏娅收到了仆人送来的衣裳,在得知这是刚刚去店里买回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昨天带来的行李和马车一起掉进河里了。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没想到奥瑟会这么细心,除了他,还有谁会特地吩咐仆人去店里购买衣裳呢?
夏娅将那些盒子拆开,在看见里面的衣裙时,她又为奥瑟的体贴而小小感动了一下。
这些裙子都是沉稳的深色,十分适合在葬礼上穿着,他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夏娅抿了抿唇,挑选了一条黑色的天鹅绒裙子,在女佣的帮助下把裙子穿好,当女佣正为她梳理头发时,又有仆人敲响了房门,送来一套黑玛瑙打造的饰品。
在敷衍过女佣旁敲侧击的打听后,夏娅拎着裙摆走出了房间,她扶着扶手一步步走下楼,早已等在那里的奥瑟抬起头,用那双湛蓝的眼看向她。
他的眼神就像一名男子在等待心爱的女人。
夏娅看着他的眸子,那种沉静中隐含着爱慕的眼神,使她想起昨晚看见的那双金色眼睛。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双眼睛,此刻在她心里却完全重叠了。
昨晚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她,直到睡着以后,她在梦里也看见了这双眼睛。
夏娅垂下眸子,心里又涌起了昨晚那种微妙的感觉,不同的是比昨晚要更强烈一些,以至于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了一点。
奥瑟看着夏娅一步步走近,忍不住开口夸赞:“你今天这样…很漂亮。”
夏娅穿着一件天鹅绒长裙,裙子从头到脚都是黑色,在袖口、领口,以及下摆的位置,露出了里面白色衬裙上的褶边,这使她的装束看上去不会太过死板,却又足够素净。
她的头发在脑侧梳成两股发辫,往后高高盘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曲线优美的脖子,她带着奥瑟让人送过去的那套黑玛瑙首饰,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美丽高雅的黑天鹅。
奥瑟努力忽略有些快的心跳,将手肘抬起来,夏娅会意地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和他一起向门外的马车走去。
当马车驶动时,坐在马车内的夏娅才开口问奥瑟:“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失去意识?”
这是在问阿瑟有没有出现,奥瑟诚实地回答道:“有,但时间不长,我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才失去意识,早上五点就又醒来了。”
“你是在我的房间里醒来的吗?”夏娅问。
“是的,醒来之后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像是怕她担心,奥瑟紧接着补充,“你放心,除了弗雷德,没有任何人发现我从你的房间出去。”
实际上夏娅根本不是担心这个,她看了奥瑟一眼,又飞快将视线移开,吞吞吐吐地问:“……可是…你恢复以后…不是会……”
她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不是会没穿衣服吗?”
她说完脸就红了,将头侧向一边不去看奥瑟,奥瑟愣了几秒钟,接着耳朵也开始变红,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了握,低声说:
“……我在来之前,有带一套衣服。”
“哦…原来是这样……”
夏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不开口了,奥瑟坐在她的对面,心里想的全是昨天他恢复之后,一定全都被夏娅看见了。
他捂住下半张脸,感觉整张脸都止不住的发烫,弗雷德这家伙,昨天怎么都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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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七十二)
诺德家并不是贵族,只是小有资产的经商世家,夏娅到的时候特里安不在,他的妻子洛娜正在整理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听见有客人来了赶紧从里面走出来,在看见夏娅时有些疑惑,因为她记忆里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位美貌的小姐。
当夏娅表明身份后,洛娜才想起来丈夫给自己看过的那封信,她立刻将夏娅请进去,却在看见她身后的奥瑟时又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伽林城和塔尔仑一直有贸易往来,奥瑟也来过塔尔仑好几次,洛娜在一次城中庆典时见过他,当时他受城主邀请前来,和城主一起坐在花车上游行,那时候她还感叹过伽林城的城主居然如此英俊,现在一看到奥瑟,她立刻就想起了他的身份。
“您、您是纳伦公爵吗?”
洛娜满脸惊讶,在得到奥伦的肯定后,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来招待这样一位尊贵的客人。
好在奥瑟表现得很温和,告诉她自己只是陪夏娅前来吊唁,让她不必紧张。
很快收到消息的特里安也匆匆从店铺里赶回来了,对于奥瑟的到来他也有些受宠若惊,在得知他是专门陪夏娅前来的时候,他在心里对夏娅又高看了一眼,让纳伦公爵如此特殊对待的姑娘,她可是第一个。
在特里安口中得知,原来之前夏娅写信时姑妈已经卧病在床,那封信虽然寄到了,却不知为何没有被拆开,反而被遗忘在了抽屉的角落里,直到特里安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
因此他给阿格尼斯男爵写信时,顺便也给曼德堡这边写了一封,想着或许夏娅还住在曼德堡,这样她就可以及时收到信了。
虽然他写了信,但也没指望阿格尼斯家能真的来参加葬礼,没想到夏娅居然头一天就来了,这令特里安有些感动,毕竟两家人很久没见,所谓的亲情也早已疏远,她还能提前过来,说明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在诺德家呆了一上午,中午特里安热情地招待两人用了午餐,然后才送他们俩离开。
马车行驶在大街上,夏娅一直从窗口向外看,她是第一次来塔尔仑,对这边感到很新鲜,奥瑟适时提议道:
“要不要下去走一走?塔尔仑修建得很好,并不比伽林城差。”
夏娅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她和奥瑟下了马车,慢慢走在大街上,看着两旁橱窗里的商品,夏娅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
奥瑟是个很好的向导,两个人一边走,他一边为夏娅介绍塔尔仑的风土人情,虽然和伽林城离得很近,但两个地方还是有所不同,塔尔仑的人更热爱艳丽张扬的风格,这里的房屋都有着明快的色调,走在街上感觉心情都要更轻松一些。
除此之外,塔尔仑的服饰也更加花俏,在走进一间珠宝店后,夏娅很快就被那些绚烂夺目的珠宝吸引了注意力,她对其中一对耳环十分感兴趣,但就在她想买下来的时候,却想起自己现在拥有的钱都是用阿瑟给她的黄金换来的。
而阿瑟给她的那些东西,实际上是属于奥瑟的。
想到这里,夏娅想要打开钱包的手放了下来,她对珠宝店的老板抱歉地笑笑,借口自己不太喜欢这种款式,不舍地走出了店铺。
接下来夏娅又逛了几间成衣店,里面的衣裳非常漂亮,但夏娅都拒绝了奥瑟让她试穿的提议,只是看看就从里面出来了。
好在这并没有太影响她的心情,虽然有些遗憾,但那原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自从家里被债主催债以后,夏娅已经渐渐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即使家里的状况好起来,她想她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挥霍了。
不管怎么说,塔尔仑是座漂亮的城市,夏娅和奥瑟逛了一下午,要不是累了,她可能还会想继续逛下去。
她还尝试了一种当地特有的奶制品,味道非常香浓醇厚,奥瑟告诉她,如果她喜欢,可以让曼德堡的厨子学着做出来。
这个下午夏娅过得很开心,对塔尔仑的新鲜感使她原本因为姑妈去世而有些伤感的心情变得轻松起来,尤其还有奥瑟陪在身边,他总是很体贴,虽然她面对他仍有些不自在,但总的来说比之前要好得多了。
傍晚夏娅和奥瑟一起,在塔尔仑一间很有当地特色的餐厅里用了晚餐,然后才乘马车返回庄园。
在上楼之前,夏娅真诚地向奥瑟道谢:“奥瑟,谢谢你,今天下午我过得很开心。”
“不用这样客气,夏娅,我很高兴你愿意让我陪你。”
奥瑟看着她,眼神变得很温柔:“如果你喜欢这里,以后我可以再陪你过来。”
夏娅怔了怔,低下头去:“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她走上楼梯,没有看见奥瑟变得失落的神色,夏娅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和奥瑟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曼德堡住多久,因此她只能暂时选择回避这个话题,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想清楚。
不过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了,因为在她房间的桌子和地板上,重重叠叠堆满了包装好的纸盒。
其中有几个盒子上的标识她还记得,曾经在今天逛过的店铺里看见过。
在桌面堆叠的纸盒正上方,放着一个不大的丝绒匣子,夏娅走过去将它拿起来,随着匣子打开,里面露出一对紫水晶耳环,是下午夏娅曾经想要买下的那对耳环。
她看着匣子里的耳环失神很久,然后用视线将房间里的那些纸盒慢慢扫了一圈,那些纸盒有大有小,夏娅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她完全可以笃定,一定是她今天下午多看了几眼,或者曾经表示过喜爱的物品。
她将那个匣子握在掌心,望着这一房间的东西发呆,过了好几分钟,夏娅才提起裙摆,推开门走了出去。